霆霓一踏进礼园的大门,人们见到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她发觉自己的“突然消失”,已经轰动了礼园,一颗心陡然悬了起来。
这时颜息已经朝她奔了过来:“你这没良心的,跑去哪了?害我们到处找你也就算了,师父冒雨找了你一夜……”
她一路听着他的埋怨,来到了落虹馆,一进门就看到了礼谦岚的背影。
他身披绛紫色披风,对窗而立,修长的身材略显消瘦。
还未等她说话,他若有所觉,已经转身看向她。
礼谦岚的脸色黯淡,唇色发白,一双蓝灰色眼眸普通蒙了尘灰的紫玉。
她无法想象,大病未愈的他竟然冒雨找了她一夜,她心里愧疚得要命。
“师父,我,回来了。”她垂下头。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只隐隐叹了一口气。
她心头惊颤,正想着该如何解释。
这个时候,只听外面有人通报:“师父,二师兄回来了。”
话音刚落,二师兄寒澈已经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满身风尘与疲惫,而他的愤怒比这更盛。
一见到霆霓,他的怒火顿时失控,大声叫道:“霆霓!这地图分明是假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挑战鬼医圣手,是一个何等艰苦且光荣的使命,寒澈亲自挑兵选马,带着一车精良兵器,气势如虹地踏上了征程,他心里暗自立誓:不成功便成仁。
他彻夜不休地赶路,可怎么也想不到,到了目的地才发现,那里竟是……
一个农家的大猪圈,要不是养猪的是个老太太,他非得当成鬼医圣手不可。
直到后来他才恍然大悟,地图是假的!
他如何甘心是这个结果?
面对他的高声责问,霆霓则像个被冷落的提线木偶一样,垂头立在原地,一声不吭。
礼谦岚看了她一眼,对寒澈说道:“她是替你们去了。”
寒澈愣了一瞬,可脸色依旧阴沉:“哪个用她来多管闲事!”
“你这一趟诸多辛劳,下去休整吧。”他继续对寒澈说道。
寒澈心里憋屈万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礼谦岚脸色沉重,便不敢再多嘴,只好规矩地答道:“是,师父。”
房间内只剩下礼谦岚与她两个人,各自伫立,一室静谧,唯有透过雕花窗桕那细碎的阳光缓缓地流淌着。
“师父,”她终究开口了,声音有些喑哑,“你骂我吧,我知道错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安静地呼了出来,良久才道:“骂你又有何用,人大了,就要自己做主了。”
“我没有,师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苦着脸道:“昨晚雷声那么响,我吓得要命,老天都在惩罚我,你就别生气了。”
静默良久,他问道:“昨晚在何处?”
“嗯……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她真不想骗他,可是如果说她昨晚和一个男人在山洞里………相拥而眠!
礼谦岚还不把她逐出师门不可。
“那位公子呢?”
她反应很快,立刻答道:“我们自然是分开住的,他的房间在一楼,我的在二楼。”
她说得十分恳切,可一抬头对上了礼谦岚疑惑的眼神,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礼谦岚想问的自然是那位公子怎么没同她前来,她这么一说明显不打自招的意思,她真恨不得想掐死自己。
赶紧试图圆回来:“额……今日一早那位公子突然想起来有要事要办,就没有同我一路回来,他说和鬼医圣手是旧交,让我们不必替他担心。”
礼谦岚沉默了片刻,没有再问。转眼看向她淋了雨水的衣裳,说道:“去沐浴更衣吧。”
她有些意外,看着他的脸想探究他是否真的消了气,轻轻叫了声:“师父?”
他无奈瞥了她一眼,走到在梨木椅旁坐了下来:“罚还是要罚,我姑且记着,下次一并算清。”
她重重点了下头,而后又突然看向他:“那师父错了该不该罚?”
他不解地看着她。
“昨夜风雨那样凶,你为何亲自去寻我?邢郎中特意嘱咐过不能下床,更何况是这样的天气。”
他听懂了她言下之意,丝毫不作理会,只看向窗外,叫道:“茉莉——”
“宗主。”茉莉应声而入。
“带她去换洗,你亲自照料。”
“是。”茉莉笑意盈盈过来拉她。
霆霓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双标。
她只好随着她出门去,不料没走两步,只觉眼前黑了一下。
幸亏身边有茉莉在,一下子扶住了,她并没太在意,大概是昨夜受了凉。
礼谦岚远远看着她从窗前走过,镂空的雕花窗棂把她的身影剪切成错落不一的形状,精致又虚渺。
突然想起她刚到礼园的时候,瘦小的身体在这窗前只能露出一个小脑袋。
那时的她就那样安静地伏窗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清澈净透,像黑葡萄一样油墨发亮。
而他数不清自己多少次败给了这双眼睛,不忍心见她在那里苦等,索性搁置手中的事务陪她去荡秋千。
礼谦岚收回了思绪,唤来一侍女,问:“厨房可有姜茶?”
“回宗主,茉莉姐姐早就煮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奴婢这就给您端来。”
“不必,等下送到霓儿房里。”
“是。”
礼谦岚既然已经下了床,就不愿再回去了,便从大师兄傲风手中接回了担子,开始大举处理起教内事务。
礼园仿佛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练武场里,傲风寒澈披星戴月地操练教众,剑光耀眼犹盛骄阳。
颜息跟着茉莉四处打转,今日送花明日送瓶,不孜不倦,百折不挠。
霆霓则是吃吃喝喝玩玩,与以前不同的是,她偶尔会发呆,似乎多了一些心事。
直到半个月后,盛凝安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种固有的平静。
盛凝安低身走出马车,她今日身穿一身鹅黄色缎彩锦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整个人靡颜腻理,看来病已然痊愈。
她的神情姿态永远不似闺中小姐那般娇弱,反而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通透与大方。
礼谦岚上前迎接:“怎不提前说一声,我叫人去接。”
她走下马车,莞尔一笑:“没告诉你就是不想劳人去接,又不是不认得路。”
说话间,她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她身后紧跟着一个男子,一身淡绿色罗衣,面色白皙,瞳仁灵动,嘴角有一颗显眼的小痣。
“济运,”她轻声呼唤:“快来见过宗主。”
那男子却仰面朝天,大大伸了个懒腰:“好累呀!”
“不得无礼。”盛凝安低声训道。
男子嘻笑了一下,向礼谦岚行了一礼:“见过礼宗主。”
“济运不必多礼。”礼谦岚颔首微笑:“几月未见似乎又长高了。”
“我以前很矮么,我跟你也差不多高好嘛,我前几日刚办的成人礼,我那天……”
“好了,注意分寸。”盛凝安出言打断,把他向身后拉了拉。
礼谦岚对男子说道:“从前都是我去盛园,你第一次来,看看这礼园如何?”
一群人说着话,往里面走。
霆霓跟在后面,忍不住吐槽道:“原来这就是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难道师娘要那么累。”
颜息赞同地点头,低声道:“可怜盛老宗主一世英武,四个女儿远嫁,唯一的儿子还是个没出息的,那么大家业最后还得靠小女儿撑着。”
盛大的接风宴后,霆霓吃得酒足饭饱,正要往出走,颜息急忙跑过来把一个纸袋子塞到她怀里。
“这是什么?”
“这可是最大的那只鸡腿,还有对虾……”
她有些惊喜:“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可惜我吃不下了。”
“不是给你的,你带给茉莉,就说是你给她的。”
她瞬间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怎么不给?!”
颜息表情为难道:“我们吵架了,知道是我给的她肯定不吃。”
霆霓讽刺一笑:“还你们吵架?是她骂你,你也帮她骂自己吧!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能不能别说了,快给她送去,不然该凉了。她这一天忙前忙后的,也没见她吃口东西……”
她继续向前走着:“行啦,人家没有你还能饿死不成?自作多情!”
颜息跟上她的脚步:“我自作多情?谁昨天晚上还给师父剥莲子……”
“你再说我不管啦!”霆霓高声威胁,说着作势要把纸袋递回给他。
“我错了,师姐,大师姐!你快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颜息求饶。
“行吧。”霆霓勉强却又得意看了他一眼。
东西交给茉莉的时候,她反复对霆霓说着谢谢,可是从她眼底神色来看,她已经知道是谁给她的了。
的确,此事虽小,却只有真心待她的人才做得出来。
其实霆霓还是挺羡慕茉莉的,至少这世上有个人真心实意地爱她。
霆霓回到房间的时候,竟然发现门半开着,房间内竟然有人在等她。
“师娘?”
盛凝安笑道:“你不在,我就擅自进来等你了。”
她有些意外:“师娘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今天第一眼见你时就发现你清瘦了许多,这些日子你也受苦了。”
盛凝安拉着她的手,二人坐在了圆木桌旁:“清晨送来的鲭鱼很肥美,今儿晚上我亲自下厨,你多吃点。”
她笑道:“那我们有口福了,对了,师娘你身体都好了吗?”
“都好了,来的快去的也快。”盛凝安的目光落在霆霓的手上,又对比了下自己的手:“你看,你比我白。”
她说着,竟把自己手腕上的缠丝南红玛瑙手串推到了霆霓的手腕上,赞叹道:“果然带着比我好看。”
霆霓一惊:“师娘,你这……”m.xiumb.com
她粲然一笑:“送给你了。谁让你带着比我好看呢!”
“使不得啊师娘,这太贵重了。”霆霓受宠若惊,立刻想取下来。
盛凝安立刻拦住她,看着她的眼睛,道:“说什么贵重的话,谦岚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
“师娘,你这样说就折煞我了,我其实没做什么……”
盛凝安微笑摇头:“我盛凝安说过欠你的,那不是说说而已,只要你开口,莫说我有的,哪怕没有的也拼了力气帮你达成。”
她不自觉沉下头,避开她的眼神:“不用了师娘,我现在挺好的。”
她怡悦点头:“那就好,你看那边……”
盛凝安透过窗棂,指着荷塘边上的一个身影,眼神里多了几分宠爱,说道:“他是我弟弟,字济运,你看他,第一次到礼园来,看哪里都新鲜,这么大了还是孩子脾气,调皮直率,你若得空带着他到处转转。”
她答应道:“好,等下我就过去找他。”
“那好,我也该去准备晚膳了。”盛凝安面带笑意起身出门,行动间优雅自如。
房间内独剩霆霓一人,她看着腕上通透无暇的玛瑙手串呆住了。
如果师娘知道,她的心愿就是跟她分享夫君,她会怎么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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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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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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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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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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