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虹馆内静的出奇,连风穿过窗棂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房间内木然立着十几人,都像木偶一样颓然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邢郎中的身上。
他是远近闻名的医者,阅历无数,只要双指一挨病脉,药方便能脱口而出,每每手到病除。
然而此时他的手搭礼谦岚的脉象已经有半盏茶工夫了,却迟迟没有动作。
只见他双目微闭,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众人皆屏息不敢言语。
霆霓感觉自己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在了一起,紧的发疼,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邢郎中终于起身,长长叹了口气:“雪落墨枯。”
雪落墨枯,毫无疑问是一种毒。
“如何解毒?”霆霓盯着他的脸,急切地问道。
邢郎中淡漠地扫了她一眼:“解毒?说得轻巧,你们以为这是什么普通的毒?雪落墨枯,你们看看他,青黑色的毒从伤口处开始蔓延,会渐渐遍及全身,头发也光泽尽失,慢慢褪成白色,等到身黑如墨,白发如雪,那个时候人也就油尽灯枯了。”
众人闻言周身发凉。
霆霓僵硬地咽了下口水,努力稳住心神。
她知道很多郎中诊治时都会存心夸大难度,以便谋求更多的诊费,便说道:“邢郎中若救了师父,礼园自然不会亏待……”
不料她说到一半,邢郎中便伸出一只手,作势打断了她。
邢郎中人虽年迈,却是心明眼亮,为人也有几分清傲,他冷笑一声:“哪怕把礼园全部家底都摆在这里,老朽也是爱莫能助……”
话音一落,房间内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仿佛众人连呼吸都戛然而止。
半晌后,邢郎中沉沉地叹了口气,毕竟他与礼园是有多年交情的,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些:
“并非老朽见死不救,雪落墨枯,天底下能诊断出这种毒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能解毒的怕是连坟头都平了。老朽数十年如一日积攒各种仙草奇药,依旧没有能解这毒的。”
邢郎中提起药箱搭在了肩上,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气,道:“不出七日……好好陪陪宗主吧。”
他说完走向了门口。
邢郎中路过霆霓身边时,仿佛带起了一阵风,那风极度阴寒彻骨,抽走了她身上全部温暖和力气,几乎要把她吹倒。
“邢郎中!请留步。”
这是一个从未在这个房间里出现过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低哑无力,却仿佛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生命力。
霆霓看过去,声音的主人缩在床榻边的靠椅里,她叫盛凝安,是盛家五小姐,也是她的师娘。
盛凝安染了重病,原本俊秀的脸上此时惨白如纸,而眼眶却熬的通红,看上去有些诡异,却又十分可怜。
邢郎中脚步顿住了,他知道是谁在叫他。
可以说盛家的五小姐是个奇女子,如果这世上有哪个女人能让他觉得钦佩,那非她莫属了。
几个月前,盛家老宗主突然负伤战死,人人皆云盛家就此完了,可谁也没想到,她一个闺阁小姐竟敢站出来把控大局。
区区一个女人,天阳教谁人会信服她?而她就在各色讽刺与嘲笑声中,拼命地寻途觅径,一路披荆斩棘,渐渐积聚起自己的力量。
奋勉卓越如她,输只输在了女子的身份,无奈有些人单咬着这一点,对她怏怏不服。
直到有一天,那个带头反对她的人死于意外,而后,第二个和第三个也相继死于意外。
朝夕之间,教内反对她的声音好像一下子消失了,甚至有人白脸变红脸,对她赞不绝口。
此后,天阳教祥和顺美,万众一心。
邢郎中心里清楚的知道,能长久稳住人心的不可能是杀戮,而是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这个女子并不简单。
他转回身,看向盛凝安的方向。
此时的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病殃殃的小女子,却还在为另一个病人忧心如焚。
盛凝安提起一口气,看着他说道:“邢郎中,我们不与你为难,解这毒需要的药,我们去寻,劳您写个单子。”
她的声音嘶哑,犹如裹了沙棘的柳絮,眼眸里却英气逼人。
他无奈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了也是徒劳,老朽要的药材天下难寻。”
“为邢郎中准备笔墨。”她的语气坚毅得不容驳回,缓缓侧头看向床上的礼谦岚。
她看他时,眼神里的执拗足以撼动磐石。
她真的不甘,上天为何偏爱愚弄凡人,她越看重的,他越要夺走。
先是阿娘,后是阿爹,如今又轮到了她未来的夫君,这一次她绝不屈服,哪怕与天争,以命搏!
邢郎中慢慢放下了沉重的药箱,他知道她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否则她根本扛不动天阳教那面大旗。Χiυmъ.cοΜ
“水乌蒲。”他说道。
盛凝安:“只这一种?”
“有此一味,千毒可化,若无比药,神仙也无策。”
“乌蒲?我记得在药铺里见过。”霆霓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双眼再次燃起光芒。
“你听清楚,老朽说是水乌蒲,乌蒲喜旱喜暖,在水中极难存活,万株活一株已属侥幸。”
“水乌蒲……”霆霓呆呆地默念。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只要有办法,就是有希望,她渴求地看着邢郎中,道:“您给指个可行的去处,我们即刻去寻。”
邢郎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可行的去处?老朽若是知晓,何劳尔等。”
霆霓傻了眼:“那我们应当如何?”
邢郎中叹了口气:“七天并不长,随处找找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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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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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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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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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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