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不是为那四十两银子哭,而是终于找着了由头发泄自己的情绪。这情绪,自三年前的相亲宴开始便一直被她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犹如积蓄的洪水一夕间冲垮堤坝,轰轰隆隆的奔泻而下,一发不可收拾的同时也震撼了观望者的心。
陆骁忍不住咋舌,心说,赵萌萌你是水做的吗?怎么说哭便哭,也不打个招呼。他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儿,眼中的烈火熊熊慢慢平息下去。
他弯下腰来,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赵萌萌的头顶,挺无奈的说:“赵萌萌,我刚才逗你玩儿呢,不扣你银子。”
赵大姑娘哭的正起劲,闻言哽了一下,继续咧嘴大哭。
陆骁扶额,有点生气又有点不知所措:“我都说了不扣你银子了你还要怎样!赵萌萌你别太得寸进尺啊!”
一嗓子吼出来,火爆脾气呼之欲出。
赵大姑娘抬起泪眼,抽抽噎噎的说:“奴婢这是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骗谁呢。
陆骁朝天翻了个白眼,低头看她,目光顿了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琇書蛧
赵大姑娘被这诡异的笑声给惊得心头一颤,紧接着,她听见陆骁说:“赵萌萌,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丑模样吗?”
闻言,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皱巴巴的手感一开始把她吓坏了,片刻后才想起脸上还带着鹿皮面具。无尽本来说要给她取下来,后来因着陆骁突然把他叫去没取成,她也很快忘了这档子事。
方才哭的太认真了没有留意,这下开始觉得脸上痒,仿佛有虫子在脸皮上爬来爬去。赵大姑娘顿时魂飞魄散,心说,该不是毁容了吧?!
她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去外头,找到那个盛水的大缸,借着月色好好的临水照了照。
陆骁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她撅着屁股趴在水缸边,撩起头发左照右照。片刻后,不出所料的听见她杀猪般的哀嚎,嘴角弯了起来。
“真是丑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啧啧。”他轻描淡写的,在赵大姑娘的鲜血淋漓的心上又补了一刀。
赵萌萌傻在原地,眼中闪过震惊、慌乱、心碎、难以置信等诸多复杂情绪。她绝望的想着: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儿,她今儿不仅眼看着心上的男子娶了旁人,还丢了十两银子,脸又变成这副鬼样子,以后还怎么出门?还怎么……嫁人?
不大会儿功夫,她已经联想到自己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嘲笑厌恶的情景。
陆骁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赵萌萌的鬼哭狼嚎,觉得奇怪,抬眼一瞅,那小小的一团缩在水缸边,抱着膝头哭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却没出声。看来是真委屈了。
他挠了挠头,觉得女人这种生物真是难搞,且蠢得令他有些不忍直视。
鹿皮面具嘛,自然是用药水贴在脸上,她方才哭那么厉害,眼泪攻势下起两个褶子不是很正常么?就是她自己的皮肤,长时间泡在水里都会起皱,何况是敷在面皮上的鹿皮面具?
但这话就是打嘴里绕圈似的溜着,他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口,万一赵萌萌脾气上来辞工不干了,明天谁给他做饭吃?无尽已经被他派出去干活了,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揣着一脸小心的慢慢靠过去。
“赵萌萌你看,这是什么?”
陆骁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故弄玄虚似的在赵萌萌眼前晃了一圈,又收回去。
赵大姑娘瞅着眼前的鸦青鞋面,不由抬了抬泪眼,顺着他的话问:“这是什么?”
“笨,当然是摘面具用的药水啊。”
赵大姑娘愣愣瞧着他手中的小瓷瓶,张口就想说一句:“你他喵的怎么不早拿出来?!”
她几乎动用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打死他。她得承认,这件事儿上她是有求于陆骁的,便也犯不着耍嘴皮子得罪他。
抬手指了指小瓷瓶,她对陆骁道:“将军,那您能帮我把面具取下来吗?贴在脸上难受死了。”
陆骁抬眼瞧了她一下,挥手一摆。
“过来吧。”
“好咧!”赵大姑娘终于展开笑颜,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两人坐在门槛上,陆骁一面往赵萌萌脸上滴着药水,一面悄悄打量她。虽然这张脸目前看起来很有些惨不忍睹,皮肤皱巴巴的跟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似的,可那双眼睛却似浸透了水的琉璃,雾蒙蒙的比天上那盘满月还好看。
他为着自己的认知怔了一下,极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赵萌萌的眼神便扫过来。两人目光相撞,赵大姑娘指着脸上的面具问他:“将军,这个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陆骁侧过头去,不再看她,平静答道:“很快便好了。”
“哦。”
平平的一个字,赵大姑娘没再言语。
陆骁忍不住扭头又看了她一眼,没话找话说:“赵萌萌,你今儿怎么没回家?”
赵大姑娘的眼睫垂下去,盖住眼中失落的情绪,她说:“不想回。”
“哦?”陆骁挑了挑眉,觉得她们这些小姑娘的心思挺有趣,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那不是半大孩子才做的事儿吗?他记得没错的话,赵萌萌十九了吧,怎么还玩这种把戏?
作为一个长她十几岁的过来人,陆骁觉得极有必要跟她好好聊聊。
啪——
他一掌盖于膝头,摆出一副长者劝解小辈的架势,语重心长的对赵萌萌道:“同父母吵架就是芝麻大小的屁事儿,不值当的记挂于心,我小时候……”
“奴婢不是跟爹娘吵了架跑出来的。”赵萌萌打断他滑到嘴边的长篇大论。
“……”陆骁怔了一怔,下意识的想:既不是跟父母吵了架,那为何赖在府里不走,就为了偷我的酒喝?
但这话他觉得不大妥,所以没说出口。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知道,你这个年纪嘛总有一些叛逆的想法,对新奇的事物跃跃欲试,喝酒嘛也不是说不好,你爹娘不许你喝也在情理之中,毕竟……”
“将军,奴婢方才说过了,不是跟爹娘吵架跑出来的!”赵大姑娘委屈的呜咽一声,攥着小拳头直起腰来,义正言辞的纠正他,“奴婢也不是为了偷喝您的酒才留在府里的!”
陆骁怔了一下:“不是吵架,也不是为了喝酒,那是为什么?”
赵萌萌抿了抿唇,低声说了三个字,语速快的令人措手不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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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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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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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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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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