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他才摘了,抹一把脸上出的冷汗。这人长了一张很理工系的脸,看起来就很有读书人的气质,还穿了一身格子衫。只不过此刻他一脸焉巴巴的,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削弱了他脸上的聪明气,看起来还有点笨。
领头的人笑道:“老叶,看来呆在故宫也没长进啊,你这个就不行了吧!坐个快艇都这样吃力,到时候怎么下水?”
“...下水?”叶怀悯抬起手把眼镜带好,冷汗顺着他的鼻尖滴下来,男人有气无力道:“下水和坐船是两回事,谁要求文保工作者一定要不晕船了?”
这倒是,水下考古也是这几年才在国内发展起来,之前谁能想到还有一天,文保工作者们要下水发掘项目?搁以前,就算你是个旱鸭子,也没人管你。
大家都是在地面作业的,挖挖探方修修文物,除非挖到渗水层了,否则都碰不到水。
再说叶怀悯目前就职故宫古建筑部,不是在画彩画就是在画彩画的路上,更没接触水了。
不过这次出来也是因为上面的安排。
“那您这干嘛考潜水证啊,都旱鸭子了,何必为难自己。”
身边的人还在哈哈大笑,伸手拉他一把。
叶怀悯伸出缺了一指的手,握住了对方借着力站稳。
男人道:“武秦,你别打岔,想你叶哥我,高瞻远瞩,当年山东大学开设水下考古专业我就去选修了,这是多么的有前瞻性!”
“那我不管,我没前瞻性,所以领导不让我下水,但我也有快艇驾驶证,这不就派我来了吗?”
叶怀悯一边套装备,一边笑骂道:“你这证买的吧你!你怎么不把我晃死算了?”
武秦摊手,“我也想啊,但是领导不让,毕竟咱们还等着您下水拍视频呢。”
叶怀悯心中长叹,真是把人当牲口用!多请一个水下摄影师又怎么了?但是现在头上一尊大佛,他这又相当不凑巧地拥有一证,只能一个人当多个人用,驴子也得当马用。
他套上最后一件,背上氧气罐,扛着水下摄影机从船的另一边滑了下去。
武秦感慨道:“不错,好歹还知道避开自己吐过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千佛湖山景水波温柔漾开,岛屿山峦之间,在盛夏时节满是青翠之色。晴空之下,是清澈的湖面倒影,就好像湖上是一个世界,湖下又是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xǐυmь.℃òm
从浪漫一点的角度来看,湖下的确又是一个关于千佛湖的倒影世界。在下面有人类瑰丽而奇幻想象的结晶——莲花岛的宝纹寺。
一半的宝纹寺随着岛屿,随着涨水沉入水中,消失在地上,却又在水中重生,被再次塑型。鱼儿穿梭,植物生长。
另一半的宝纹寺尚存,大雄宝殿照样香火鼎盛,山墙上留下被炮火轰击过的痕迹,所有的山柱、金柱、檐柱、角柱,依旧支撑着建筑的不朽奇迹。
太阳同时照亮了这两半。
吸引他们到来,修复这壮美的人间奇景,让后世得以继续呵护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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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系统将在滴声后留言,请....”
周秋澜纳闷地挂了电话,又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上午十点,这个时候还在上工的时候,叶怀悯应该带了电话啊,没听到吗?
不过也是,他这个人一旦在工作的氛围中,和许春来那个较真劲不相上下。有一次,在工地收工了,大家点人头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周秋澜和李觅舟去找人,结果工地的小零件打磨间找到他
正在专心致志地雕砖呢,浑然忘我,四大皆空,要不是马上发电机就要断电,他估计能干到天荒地老。
周秋澜喊他,后者手上一动,雕掉了根羽毛。
瞧他那个样子,想骂人,但又不会骂,在周秋澜面前几乎都要把自己逼出眼泪了。
周秋澜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好笑。
她收了手机回列车上的座位,许春来还坐在座位上,正在整理她的平板资料,都是以前学的关于水下考古的。
周秋澜坐下来,闲着也是没事,干脆看许春来整理资料。
谭择和谭海东作为经常坐车出差的精英人士在前面的商务座车厢,跟她们不在一块。主要还是因为时间改得太快,他们订票的人来不及,习惯性定商务座,结果只订到最后两张票,剩下的,就是一等座和二等座。
周秋澜这次终于见识了许春来口中很尊重谭家家规的人长什么样子,虽然她以前也在秋来镇呆了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整天都在工地上,不和当地人多交道,所以不太清楚。
谭海东要死要活非要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给许春来坐,那个劲头真的让没见过的人有点意外了。
但是考虑到,如果许春来去和谭择坐了,那么坐在这里的就得是谭海东和周秋澜,两个人又不熟悉,到时候挺尴尬的。许春来还是坚持拒绝了谭海东的建议。
虽然爱护长辈是好习惯,但是我爱护晚辈,也没有错!
许春来要做什么谭择肯定没有意见,所以谭海东就被镇压了。
周秋澜道:“早知道当初我也去参加这个水下考古的研修班了。”
结果现在许春来有潜水证她没有,到时候在水下遇到的东西想写都写不了。以许春来的敏锐程度,周秋澜对她能发现水下考古的话题点不抱希望。
回去我就得考一个!
许春来笑道:“当初叫你了,是你自己不愿意的啊。”
“咱们这次先头部队过去,好好听一听他们的战前会议是什么个情况。”周秋澜感慨道:“我都好多年没听前面的会议了,现在做笔记的能力大不如前啊。”
周秋澜虽然对古建筑这行算不上喜欢,毕竟是被家里人强迫过来干这个的。但她从小就聪明,做什么事情也认真,把笔记写得漂漂亮亮的,总有别的学生来找她借笔记。
其中以叶怀悯借的次数最多。
周秋澜感慨道:“人老了,现在估计是我要跟着叶怀悯后面借他的笔记了。”
等下——
许春来戳平板的手一顿,侧过头来疑惑皱眉道:“叶怀悯也跟着到这次的宝纹寺项目?”
周秋澜跟她四目相对,“我不是跟你说在异川公司竞标成功就得到消息了吗......”
许春来更纳闷了,“叶怀悯告诉你的?不是?他不是在故宫文物修复那边古建筑部画彩画吗?”
“他们有学术交流项目啊......这次的项目挺大的......”
周秋澜忽然想到一件事,心头一紧。
她抬眼看了眼许春来,后者发现她的眼神似乎有点心虚,立马道:“你不会还有什么没跟我说吧?”
“我....”周秋澜都有点结巴了,“我确实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一声。”
高铁到站。
谭择和谭海东敲定方案,收拾东西下车。这一站因为是个小城市,所以下的人很少。站台上寥寥数人,两人很快发现后面车厢坐着的许春来以及周秋澜。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紧张不已。
谭择纳闷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那一个,“怎么回事?你们两在车上打架了?”
许春来继续面无表情。
周秋澜长叹一口气,“我忘了告诉她...董老师这次作为返聘专家,也会去。”
哦。
谭择反应过来,这比打架严重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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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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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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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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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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