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前的人群热热闹闹,大人说话,小孩尖叫欢笑,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独拉梁的师傅声音响亮,即使是这样嘈杂的环境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许春来从最外圈往里面挤。
“让一让!让一让!”www.xiumb.com
有抱小孩的女人嚷嚷:“嘿,你这个小姑娘!挤什么挤?还没撒果儿呢!”
“就是就是!”
“捏个女娃——”大爷嘬吧嘬吧烟枪,骂道:“豁,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又没撒果儿,这么急做什么?”
许春来挤到最前面,因为拉主梁是要撒果儿的,于是前面站了好些个小朋友,正等着上头坐在主梁上的师傅撒果儿糖呢。
就她一个大人,挤到人前,女孩把头发扎成麻花辫,脖子上围了一条鲜艳的红围巾,很醒目。那站在大梁上的师傅看见了,抬手丢下来一捧果儿,正准砸进她的怀里。
李觅舟喊道:“许师妹!”
许春来抬起头露出显而易见的笑容,“李师兄!老师叫你!”
“好!等我下来!”
他抓住梁木的一边,绕着金柱滑了下来。剩下另外一位还在上面的大木师傅,继续抛果儿。
“抛儿儿聪慧!抛女女多娇!抛男子嗣繁!抛老老如意!”
哗啦啦——
“抛得满仓满谷,都是稻米香!”
哗啦啦——
“抛的子孙后代,都是状元郎!”
大家抢来夺去,热热闹闹,嬉闹声不断。许春来又得挤过去,她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老师和周秋澜,笑容未减。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师兄,老师董昌川把他们带到这个工地上来,刚好赶上李觅舟正在帮着大木师傅举行上梁仪式。
李觅舟道:“春来——”
许春来转头。
李觅舟的手动了一下,他停住了脚步。身边的人似乎都消失了,只留下来他们四个人。李觅舟笑着道:“我走不动了。”
“师妹,替我走下去吧。”
-
“许春来!”
闻言,站在大木下面陷入沉思的女孩回头,看向朝她走来的男人笑了笑。
许春来道:“哥,你过来了。”
“刚才在想什么?喊你好几声?”谭择点点头,“我听说他们准备待会就上梁?”
许春来下意识摇摇头道:“没什么。”
她想到什么,看一眼谭择道:“你等一下,我去问下。”
于是又折回去问了下正在给梁木绑上红绸子和蓝布的安闻风。后者抬眼看看她,又撇过来看站在这边的谭择,最后点头。
许春来也点点头,往回走的时候不出意料地收到了谭择的挑眉询问,“在说什么?和我有关?”
许春来也学他挑眉,笑着道:“我是去问,等下是不是要东家接红包,你是东家,到时候安闻风会先把红包抛给你。”
各地上梁风俗习惯不同,但基本步骤是没有问题的,上梁,喊号,将糖包抛给东家,然后再撒糖给来仪式的客人。
不过因为这里还在修缮的原因,所以族内很少有人来,大多数还是工地上的工人,辛苦了快两个月,这时候撒点小糖,也是一个乐子。
原本安闻风是准备让在现场的许春来接的,她不是之前在这里长大嘛,也算是半个主家了。
谭择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好奇道:“那我得跟着上去?”
他早看许春来队伍里这个年轻小伙子很厉害,腰上挂一根绳就敢爬还没拉起来的大木,就好像身上没长骨头似的柔软。
现在这些大木只有最外围一周立起来了脚手架,谭择自持应该是做不到身轻如燕的。
他刚准备让许春来去接,就听女孩道:“不用,你就站在这里,安闻风准头很好,他之前投壶百发百中,今天会直接投进你怀里的,放心!”
谭择点头,又提起来刚才的话,“刚才到底在想什么?说没什么可蒙不了我。”
他定定地看着许春来,后者沉默了会。
许春来闷声道:“我看到这个大木,想起了李师兄,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在上面呢,那时候活生生的人...”
活生生的人,大好青春,无限年华,原本是董昌川最看好的学生啊,继承了他全部的技法和知识,牺牲在了一线。
此后,师生散场。
谭择抬起手,摸了摸许春来的头,后者抬起头来看向他,谭择嘴角略弯,轻声道:“不要难过,你现在还在,就当替师兄看到了。”
许春来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
她回头看向安闻风,对方正在烈日之下忙得热火朝天,边流汗边招呼工人拉住梁木。
“哎嘿,上梁!”
随着一声怒吼,两个工人拉住绳子,将梁木往上拉。
站在远处看热闹的齐揭阳扫了一眼他身边站着的周秋澜,笑道:“周小姐怎么不过去?”
周秋澜摇摇头,“这里能拍到更完整的照片。”
她单肩背一个相机包,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相机。齐揭阳低头一看,女人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斗栱零件,指腹不住地摩擦。
也许是因为经常把玩的原因,所以已经有些发光了。
齐揭阳好奇道:“自己磨的?”
他们这些学古建筑的多多少少都会自己做些零件,齐揭阳还看许春来做过一个很小的雕花零件带着把玩。
周秋澜摇头轻笑,“不是,是一个很好的师兄送的。”
他送给所有相熟的朋友斗栱构件作为礼物,鼓励他们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岁月匆匆,又是一年上梁日子了。
“嗨呀!主家接喜气!此后谷仓满谷!人丁兴旺!”
人群中谭择接住了安闻风抛出来的红包,接下来安闻风看看左,又看看右,众人欢呼声响了起来。
“快扔快扔!”
“扔了添福气嘛!”
“谭家顺顺利利!要我们也跟着沾沾福气!”
“对嘛!”
安闻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爱凑热闹,不然也不会从岭南那边的施工队伍里面出来,跟着更爱凑热闹的寸头郝野他们玩。
“好说!”安闻风笑道:“主家有喜,咱们多说好话,主家自然愿意给了!”
他看谭择,“主家,你说!抛不抛嘛!兄弟们热情很高呀!”
谭择脸上露出笑意,点点头。他拆开红包,让许春来拿里面的果儿吃。
安闻风得到主家首肯,立马从编筐里抛出一大把带字小糖——
远处的周秋澜拿出相机。
“抛儿儿聪慧!抛女女多娇!抛男子嗣繁!抛老老如意。”
许春来抬起头,一边吃糖,一边心中默念。
抛得满仓满谷,都是稻米香!
抛的子孙后代,都是状元郎!
李师兄,你看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上梁这段对话是我编的我也没去过上梁仪式,下次有机会我去看了说不定就把这段改了。
带字小糖是我看舌尖上中国里面提到安徽这边的一种糖,是真的好好吃,黄豆糖,暖屋来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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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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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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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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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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