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来站在秋来堂一进的檐下,抬起头来能看到屋檐四角的位置留下喘喘的水流。五行风水中,水象征财,水动而财气生。
而江南故地,四水归堂则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
许春来几乎可以做到不假思索就说出来那些她背诵过的知识,有的时候却无法弄清楚人情世故的纠葛。
她不熟练,不明白为什么人和人交往没有正确答案可以选择。
明明以前可以直接躲在谭择后面的,虽然他们都说谭择性格冷漠不爱与人热络,但是每次都是许春来躲在他的身后,捏着他的衣角,等着男人帮她说话。
许春来笨嘴拙舌,所以就遇到一个说话一针见血的谭择。
谭择。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想见谭择啊。
许春来掏出手机,打过去很快就被接通了。谭择在那头问道:“你不在家里吗?打我电话?”
许春来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我出门了。”
谭择皱眉,放下手中的图纸和丁字尺,问道:“你听起来不太对劲?”xiumb.com
许春来道:“我感觉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她不善于了解一个人,却更不善于处理好这么复杂的关系。就像刚才齐揭阳说的那样,“春来,我知道你会怎么想,你怕拒绝我,你觉得拒绝我我们就不是好朋友了。”
“不是这样,我已经知道我会被你拒绝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因为你很迟钝,所以没看到的东西。”
“就算你拒绝我,那也不是你的错,不要感到有任何的内疚,不要内疚。”
许春来无法不内疚。
就算现在齐揭阳已经离开秋来堂,她的情绪还在过去的时刻。
谭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有多糟糕?就像你四年不理我那样糟糕吗?”
许春来:“......”
许春来本来伤感的情绪被一扫而空。
男人的声音穿过电话,“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
谭择从门后摸了一把伞,又换上雨鞋。推开屋门铁门的时候暴雨雨势加重,他没有任何犹豫,撑开伞走入雨中。
盛夏暴雨,在这种群山环抱的地势之中,要比一般时候会久些。
但是到了晚上,应该也就停了。
男人步履飞快,身上被雨点溅湿衣料也未发觉。他知道这种天气里许春来会去的地方,有也只有一个。
秋来堂外的湖泊在这样的雨天也泛起淡淡的白雾。
男人收伞。
穿过屋门,走了进来。他脚步匆匆,与站在屋檐下看雨的女孩四目相对。
“小宝,”谭择走到她身边,“我来了。”
-
许春来是一个有严重内疚情绪的人。
这一点谭择已经在很多年前,悬木塔出事的时候就见过了。就因为她本人在现场,许春来就认为自己背负了牺牲的其他人的性命而生存。
所以一旦发生什么情况,无论是不是她的错,许春来都有可能怪自己。
这种人简直只有让家长担心的份,谭择当时恨不得揪着她的耳朵问她,许春来,别人是人命,我也是人命,要是我哪天被你气死了怎么办?
要是我太担心你,担心出病了怎么办!
但是当年他还是个刚入社会不久的青年,一贯冷漠的做派在这个时候让他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做。
等到想到了,许春来已经长大了,估计不会吃他卖惨这一套了。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许春来难得这么乖地打电话回家,要他把她接回家去。
雨势过大,他只带了一把伞,谭择把许春来抱在自己的怀里,用外套为她挡雨。风声大作,湖泊边的垂柳落进湖泊无数枝叶。
偶尔有穿着蓑衣,下田放水闸归来的镇民同他们擦肩而过。
长巷的这一头,卖烧饼和酒酿的人家牌子都收起来了。豆大的雨点落在伞面上,伞面撑不住,已经开始漏雨。
谭择头发湿了,他怀里的许春来也本来就是湿的。
男人开口道:“怎么不讲话了,又变成小哑巴了是不是?”
许春来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因为要绕过桥,山上的水源头因为暴雨而狂涨,水流平缓地冲刷桥面。
许春来道:“我在想...我在想很多时候,我是不是因为太迟钝,所以让别人为此受到伤害了...”
谭择失笑。
他拥着她绕过水坑,又接着往前走穿过两栋建筑之间的小巷,窄窄的墙壁上水珠乱滚,青苔顺着墙壁的生长缝隙而长开。
谭择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没发现,现在是怎么发现了?”
许春来又沉默了一会,知道他们走到家门口的那个巷子,女孩才开口道:“...齐哥今天和我说他喜欢过我...还说叫我不要心理负担过重...”
谭择:“......”
他正色道:“既然说是喜欢过,那就是往事了,我看齐工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你不要担心。”
许春来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问道:“真的吗?”
她还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实际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她的人身边问他这种事情。
谭择把她挤上台阶,又挤进门里。
“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叫你答应?不然就把你排挤出工作?”
男人拿过正屋里挂在花架上面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给许春来擦脸,擦完脸之后又擦头,直到把她的头发擦干。
许春来道:“他没说,他只是听我说我觉得我自己很迟钝......所以有感而发?”
所以有感而发?
我也有感而发行不行?
谭择冷哼一声,齐揭阳认识许春来这么多年,不会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性格,面对这样一份她回应不了的感情,她肯定很为难很内疚。
估计以后工作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齐揭阳。
谭择道:“这算什么事情?你从小到大多少情书,难道一个个都要回应吗?”
许春来低下头看谭择,后者正专心半跪在地上替她擦头发。女孩不解道:“我有情书?我怎么没见过?”
谭择:“......”
“我收起来了。”
许春来疑惑道:“你为什么收我这个啊?”
“你还小,当时应该好好学习。”谭择一转话锋,“你看,我收了情书你都没考好,要是没收,岂不是考更差了吗?”
许春来更迷惑了,“....是吗?”
谭择直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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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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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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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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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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