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里,她好像是那个可有可无甚至多余的存在。
陈慈是他们亲生的,哥哥聪明优秀又合他们的意,只有她成绩好坏无人关注,因为他们已经儿女双全不缺孩子了。
陈母漠视她,陈慈讨厌她,对她还算好的唯有陈父。
怎么办?这真是个无解的问题,哥哥离开是早晚的事,纵使她再不想接受,可事实依旧摆在她眼前。
她安慰自己,幸好哥哥没有去别的省读大学,而是留在俞大,他还能每周回家。
至少在忍受一家人同桌吃饭五天后会见到哥哥;至少关起房门她还有一片属于自己和哥哥的方寸之地。
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她唯有不断丰满羽翼,才能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去筑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巢穴。
因此陈桑晚努力学习,拼命学习,没日没夜的学,只要考上俞大,她就一脚踏出家门了。
可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这两天,天气骤冷,外面的浴室热水器坏了。
她和父亲提过,可他点头之后便忘在脑后了;她跟母亲委婉地说,可她却让她去找父亲。
她不愿意去父母的房间借浴室,更不愿意去陈慈那里,于是咬着牙冲了一回冷水澡。
冬天管道里的水冷如寒霜,浇在身上时,只有刺骨的冰冷,可再冷,也冷不过她的心,已经结了几层冰,拿着榔头也难以破入。
她抖着麻木的身体将整个人都裹进被窝里,颤着唇在那背《桃花源记》。
语声本就低微,后来不知怎地竟有些哽咽,到最后一个词也说不出,一室静谧中只有呜咽声和抽泣声低低传出。
冷风过境,尚有棉服可抵御;心上结冰,却难有办法能融化。
她在被遗忘、被忽视的角落里成长,逐渐明白一个道理。
求人不如求己。
同样是这天夜里,陈东隅躺在宿舍床上辗转难眠,外面狂风怒号,室内倒是暖意融融。
可偏是这样的反差让他难以静下心来,因为入耳皆是寒风的呼啸声以及细微的窗玻璃抖动声。
他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看了眼,22点15分,不知桑桑睡了吗?有没有多盖条被子?
心念一动,他便披上外套下床,去阳台打电话。
电话里只有机械的女音在告诉他:“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看来是睡了,陈东隅握着手机重新回到床上。
不知为何,他却依然放不下心,没有听到妹妹的声音,也不知道今晚她会不会和他一样受外面所影响。
这么想着,他发觉自己是彻底睡不着了,明天早上也没课,要不先回趟家?
打定主意后,他开始下床收拾东西。
尽管动作很轻,却依然被对床的孙漾听到了。
他从遮光帘里探出脑袋,握着游戏机满脸困惑:“大晚上的,你要去做什么?”
“回家”陈东隅头也不抬地说。
“疯了吧?”他愣了一秒,压低声音说他:“这个点了回什么家。”
“不放心桑桑。”
听了这话,孙漾摇头失笑:“桑晚今年14岁,不是4岁。”
“我知道。”他顿了顿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你没有妹妹你不懂。”不懂那种为人牵肠挂肚的感觉。
他被他噎的没话说,最后只摆摆手,让他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陈东隅找借口和宿管阿姨说明情况后往校门口走,这个点公交已经没了,他等了很久才打到出租车。
到家已经快零点了。
他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心,深呼吸了一会儿才打开他们的房门。
一室漆黑里,陈东隅只隐约看见一团拱起的弧度。
他蹲在她的床边,见桑桑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连脸都没露出来,于是伸出手,想要把被子往下扯一扯。
可指尖刚触上被子,便被暖意包容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凉,要是不小心碰到桑桑,会让她受惊的。
僵了一秒后,他收回了手,双手在脖子上捂了片刻才敢重新伸过去。
随着被子被扯下,他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周身的温度有多不正常,烫得惊人。
于是再没顾忌多余的,他把手搭在了陈桑晚的额前。
滚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给他一个明确的信息。
桑桑发高烧了。
他紧皱着眉将她抱起来,为她裹上外套后就大步往外走。
这时主卧里响起开门声。
陈父睡眼惺忪地握着杯子往外走。
看到玄关口站着的人时,整个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瞪大双眼,气呼呼地说:“阿东,大半夜的你是把谁抱回来了?”
“爸,桑桑发高烧了。”他没空理会他的胡思乱想,一颗心全在桑晚身上。
“什么?”陈振辉一愣,放下杯子,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就要往外走,“那赶紧去医院啊!”
“您再多穿件衣服。”陈东隅打量了眼父亲的一身薄睡衣。
“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啊。”他挠了挠头,憨笑了下。
陈振辉回屋了,穿衣服的窸窣声吵醒了唐淑玲。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去?”她不满地发问。
“桑晚发烧了,我送她去医院。”陈父低低地解释。
“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不陪了。”说完,她翻个身裹紧被子又睡去了。
夜里,车辆不多,但因为视野受限,没法开太快,陈振辉只能集中注意力谨慎行驶。
而陈东隅则坐在后座紧紧抱住躺在他怀里打着寒颤不时呓语的妹妹。
他心疼地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嗓音压得轻轻地哄她:“桑桑,再坚持坚持,马上到医院了。”
等来到最近的医院后,陈父想过去抱起桑晚,却被陈东隅避开了。
“爸,还是我来吧。”
他点了下头没再强求,只是替女儿裹紧外套后,领着陈东隅往急诊大厅走。
“你们当家长的怎么回事,孩子都烧到39.3℃了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引起轻微的脱水症状了,再晚点送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接诊的医生年资颇高,他皱着眉,一脸严肃地说。
陈父看了眼躺在留观室里输液的女儿,又看着坐在床旁椅上握着妹妹的手始终没有说话的儿子,对着医生赔笑道:“是我们的疏忽。”
“下次要注意,不要觉得孩子大了点就可以掉以轻心,发烧也能要命的。”他顿了顿,缓了语气说,“小姑娘现在还处于体温上升期,待会儿这颗退烧药给她吃下去后,会慢慢开始散热的,到时候出了汗就好了。”
“是是是,我记住了。”陈振辉摆出一脸受教的样子,送医生出了病房。
陈东隅给烧得迷糊的妹妹喂了退烧药后,就这么坐着看她,眼神一刻也没离开她的脸。
他在庆幸也在后怕,庆幸回去的及时,也后怕他若是没有发现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不敢想。xǐυmь.℃òm
“你先去陪护椅上睡会儿,我来看着桑晚。”陈父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不用,我自己来。”室内的暖气并不能掩盖陈东隅稍显冷硬的语调。
“怎么会突然回来了?”他在陪护椅上坐下,弓着背双手握在一起。
“您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陈东隅回头冷声质问,“我不回来你们是不是就任由桑桑烧到天亮了?”
陈父被说得面色讪讪:“桑晚她也没和我们说不舒服啊。”
“难道不是你们对她关心不够吗?”
“是,是我的疏忽。”他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女儿,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父子俩的谈话因为陈桑晚嘴里突然发出的一声呓语而结束。
“渴,好渴。”她秀眉微蹙,软声喃喃道。
“这就喂你喝。”陈东隅连忙往杯子里掺了点热水,试过温度正好后,才把她半搂着,将插着吸管的杯子喂到她嘴边。
看到她阖着眼快速吸吮的样子,他不由放柔声调哄她,一只手还缓缓替她拍背。
“桑桑,不急,慢点喝。”
看着儿子一人就能把桑晚照顾的得心应手,陈振辉突然发现自己的多余,于是拿起桌上的水壶,朝他说道:“我再去打壶水。”
说罢,不等陈东隅反应,便落荒而逃似地离开了。
喝了不少水,陈桑晚的嘴唇红润了不少,她的意识也随着体温的下降逐渐清明过来。
眼睛还未睁开,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却能感受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包裹着,那样清冷好闻的气息、那样松紧适宜的力度,她一下子便明白了。
于是鼻间蓦然一酸,陈桑晚抖着唇,哑声唤道:“哥哥”
“哥哥在这。”陈东隅听到怀里的动静,冷硬的脸庞瞬间柔和下来,他低下头,用温暖的指腹抚摸着她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布局后蹭着他的胸膛,仿佛想要更深地往他怀里钻去,“我又怎么会在医院?”
“你发高烧了,幸好我回来的及时。”
“你怎么会知道。”她没打电话告诉他啊。
“大概是我们有心灵感应。”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眼神莫名一软。
陈桑晚没说话,吸了吸鼻子,嘴角却翘了起来。
哥哥说得对,他们有心灵感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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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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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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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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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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