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也是他逼问山峰的次数最多,山峰永远记得面对他时的恐惧和仓皇无助。认出他的那一刻,山峰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他冲到了卫生间开始干呕。
来之前山峰已经想过和叶永年见面的场景,他有很多的话要对叶永年说。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那双熟悉的眼睛,山峰脑中出现的却是当年被他逼到墙角大声质问的恐惧。
那时的叶永年脾气暴躁,为小白鸽的死痛心疾首,恨不能立刻就把凶手抓出来。但就和秦菲的死亡现场一样,大雨冲刷了所有的痕迹。
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小山峰身上,但小山峰回答的只有尖叫。山峰往脸上扑着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逃避,小白鸽案只有叶永年最清楚,他需要叶永年的帮助。山峰看着镜字,抹去了脸上的水,转身回去了。
推开门,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尴尬。江流一手拿着卷宗,一手扶着叶永年。
山峰知道,他们现在已经看到了卷宗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目击者:山峰。年龄:十一岁他看着已经苍老的叶永年,眼神复杂,现在他能对当时的叶永年感同身受:“我有很多话……”
江流看着山峰,轻声说了一句:“他老年痴呆,已经记不清人了。”
山峰看着叶永年,不敢相信。
江流点点头。
“师傅身体不好,我先送他回去,要不一起?”
一路上,叶永年都在自顾自地说话,江流跟着回答。山峰看着他们,默默无言。
叶永年独自住在老城江边的一个破旧不堪的房子里,站在院子里就可以看见江水和群山。
自从小白鸽案发生之后,他的生活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离了婚,和女儿叶小禾的关系也非常的糟糕。生了病之后,性子也变得有些古怪,无论谁劝都不去养老院。
接连几天的阴雨连绵,房间里显得非常潮湿。江流有些愤恨也有些担心。
“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师傅,你不能总是一个人住啊。我听说有个养老院总是出事,您要不住过去给判判?”
叶永年摇摇头,显得有点疲惫,他看着四处:“人都老了,还能出啥事?!哎,我椅子呢!”
江流给他把椅子拉了过来,扶他躺下。叶永年真的累了,躺下就合上眼睛睡觉,一边睡还一边嘱咐江流:“一会儿叫我啊,我得去趟杞城监狱!”
江流给他盖上毯子:“好,杞城监狱!您躺会儿吧,师傅!”
叶永年已经睡着了,江流又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
山峰站在一旁看着他做完这些,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我离开巫江前,我最怕的人就是他。”
江流抬眼看了看他:“不至于吧。师傅虽然性子有些急躁,但并不残暴。”
“我是白鸽案的目击证人,你师傅很急躁,很凶,我根本应付不了,所以也想不起来凶手是什么样子,而且导致我后来看到警察就怕,本来这次回来,想和他好好聊聊……”
这些话,也是山峰对刚才在办公室的失态做了一个解释。
江流看着他,心有所触动,语气也跟着缓和起来:“我之前是真不知道,局长也没告诉我,当年你年龄小肯定被问烦了,不过既然你现在来了,我还得问一句,你到底看到凶手了吗?”
山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卷宗上都有。”xǐυmь.℃òm
江流一听这个回答,立刻又有点着急:“是有啊,可一共问了你五次,你每次说的都不一样啊。我没别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能想起来了。”
他的话让山峰感到很压抑,感觉这个小房子顿时变得更加逼仄,好像房间里所有的物件都朝他压了过来。人人都觉得他搬走了,就和这件事再没关系。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一直都在巫江没有走出去。
他转过身往外走,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是你们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没有。”
江流愣了一下,觉得这人真是敏感,不过不敏感也当不好警察。他看了看师傅,也跟着走出去。
山峰看着雨和雾笼罩着的江水和远山,忽然面前多出来一个手机,正是自己丢的那个。
江流带着他去找李锐的同时,也派了人去给山峰找手机,没想到一回来就因为李锐的事情发生了不愉快,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
他接过手机,江流笑了:“帮你找着了,第一个就是我的电话,有事别客气。”
“谢了。”
刚才办公室里的摩擦算是翻篇了,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江流陪着他看了一会江水,忽然开口说话:“师傅吧,这些年也不好过,当警察的时候,没脸见受害者家属,就算不见受害者家属,街坊邻居见了也会问。退休那天,师傅喝多了,哭得不行,哭得我们这帮年轻干警不知所措……其实说实话,这二十年来,师傅牺牲了所有的休息时间,从没停止对这案子的追查……”山峰点了点头:“我不怪他,不然我也不会做警察。”
他的回答让江流有点激动,也有点憋屈:“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警察忘了,怎么可能?一茬一茬的,哪个人敢忘?小白鸽的案子,不单单是叶永年的心病,也是整个巫江警察的心病。他们不敢忘,也不能忘。如果连他们都忘了,这世上哪儿还有什么真相!”山峰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世上任何一个真正的警察都会这么想。江流看着前方,雾气把山给遮掩住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越是想看清就越是看不清。
“白老头、秦菲、李锐、叶小禾、你、我、师傅和局长,还有当年办案的刑警,还有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凶手……就跟这雾一样……雾气不散,就什么都看不清楚。”山峰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再大的雾,也有散的时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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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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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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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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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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