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鲁站在远离爆炸点的安全山头上,没过多久,又有人匆匆赶来,单膝跪地:“大人,尸体已清理干净,密室未受爆炸波及。”
刘鲁满意地点点头,随着心腹离开。
但刚走几步,他忽然心有所感,又停住脚步,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远处弥漫的烟尘。
手下人试探着问:“大人?”
刘鲁摆手,脸上露出了个放松的笑容:“无事。只是想到韦大人,聪明一世,可惜最后却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他语声顿了顿,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我倒希望他痛痛快快地死了,不然就算逃出命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心腹都被炸得七零八落不成气候,从此只能隐姓埋名做个见不得光的糟老头子,岂不是更令人唏嘘?”
手下深谙刘鲁被压抑多年、今朝终于扬眉吐气的心态,连忙附和:“大人说得是!若是再炸断了胳膊腿,以后只怕生不如死啊!”
刘鲁便哈哈大笑起来:“走,咱们去看看密室里的宝贝!”www.xiumb.com
附近山势连绵,但也称不上人迹罕至,夏秋之际常有猎户进山打些野味,采药人更是时常在附近活动,甚至会一连停留数日,也正因此,山中各处都不乏草草搭建起来供人歇脚暂住的小屋。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一座临近山顶的小屋前。
这座小屋已经被拆掉了大半,没了墙壁的遮挡,能清楚地看见简陋的木屋里只有一床一桌,床上铺着几张兔子皮缝合成的褥子,屋外石头垒成的炉灶上带着陈年的烟熏火烤的痕迹,应当被进山的人使用过许多次。
但那些在此借住的猎户和采药人恐怕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屋子的地面之下居然还别有乾坤,厚厚的土层刨开之后,能清晰地看到里面隐藏的大洞,洞口用巨石板挡住,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石门供人出入。
刘鲁正在低头望着被炸成了碎块的石板和忙碌清理密道洞口的死士们。
毋庸置疑,他们寻找了二十年的宝藏就在这条密道下面,与他近在咫尺。
刘鲁只要一想到这点就完全忍不住兴奋的心情,不禁对身边的心腹笑道:“难怪说一饮一啄,各自有分。若非容潇丢了宝贝不死心,在大梁刚立国那几年不停往江南跑,恐怕谁都想不到大盗素霓生居然会躲到这一带,还隐藏身份扮作了个寻常富商。而那素霓生,若是能把儿孙教得机灵些,王和那老阉物又如何会在当铺撞见带着大齐皇室暗记的物件,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
心腹立刻陪笑:“大人英明!说到教子无方,韦昂老贼岂不是也一样,一儿一女全都又毒又蠢,自以为高高在上,结果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岂不可笑!”
刘鲁被这话搔到了痒处,也跟着放声大笑。
就在他们这边挖地洞挖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花罗也已进了山。
眼下烟尘未散,目标十分明显,无需苏梅生带路也能轻易找到,花罗便将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乐师扔在了山脚下,让他等着与随时可能赶到的官兵会合,自己则先一步出发了。
她动作异常灵巧,有过去十几年在山里上蹿下跳的经验打底,腕上钩索晃出的影子令人眼花缭乱,而她就借着钩索的牵引,如灵猴一般在茂密的林间腾跃穿梭,行动飞快,不过三刻就走完了常人需要跋涉一个多时辰的路途。
距离目的地越近,空气中的硝烟与血腥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浓,隐隐还有极微弱的呻吟与哀鸣随风传来。
花罗从树上跳下来,心中一点点缩紧。
她没有听到护卫们控制现场抢救伤者的声音。
韦昂带来的死士究竟是已经护卫主人逃走了,还是已经全都身受重伤,只能苟延残喘?如果是前者,他们逃走前会放过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伤者吗,而如果是后者,连身强体健的死士都已凄惨至此,那么其他人呢……
正在胡思乱想,眼前忽然一亮,前方树木几乎全都已经折断,天光从头顶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呛人的烟尘在阳光下狂乱飞舞,遍地都是残枝碎叶,原本翠绿的叶面仿佛经过了一场暴雨,脉络之间染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液体。
浓重的腥臭味道扑面而来,花罗在一座大坑边上定住脚步。
那应当是爆炸的中心,从坑边残留的树根痕迹来看,似乎是有人将大量的火药藏在了树后或树洞中伺机引爆。再往前,在爆炸形成的大坑另一边,十几、又或是几十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散落在地,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有裹在他们残破尸体上的染血锦缎昭示着他们生前的身份。
花罗早已见惯了死人,但在这个时候却还是前所未有地觉得有些腿软,几乎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救……救我……”
不知何处又传来了一声嘶哑求救。
花罗僵硬地扭过头,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倒着个遍身绫罗的女人,无疑是栖鹤岛上的“贵人”之一,可惜她现在已再看不出丁点优雅华贵,虽然旁边被炸成了几截的树木替她挡住了大半爆炸冲击,但尖利的树枝却刺穿了她的大腿,将她牢牢钉在了地上。
花罗一下子回过神来,跑过去大声喝问:“容祈在哪?”
那女人却似乎没听明白,呆滞地抬头往向来人,口中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句“救命”。
花罗又问了几遍,见实在问不出来,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她心头烦躁极了,栖鹤岛上作威作福的逆贼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了活该,唯独容祈……他不该落到与这遍地残肢一样的下场!
烟尘依旧在弥漫,不仅是爆炸带来的硝烟,还有山顶落石激起的沙土,让身在其间的人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花罗找不准方向,只能一路摸索前行,爆炸中心附近的尸体被她翻了个遍,除了连男女都分辨不出的细碎尸块以外,其他的断臂残肢都能确定不属于容祈,可她仍旧无法放心,一口气堪堪吊在胸口,半点也不敢松懈。
最靠近爆炸深坑的地方搜索完了,接下来便是更远处,越往前走,地上的尸体便越完好,花罗飞快地将一个个死人翻过来查看,也不知检查了多少回之后,再次扳过手下那具尸体的脸时,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后同时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去寻找兵器。
幸好地上那人多少受了些伤,行动迟缓,手刚摸到怀中的匕首,迎面一道刀光已经到了眼前!
花罗刀尖抵住那人的脖子:“说!容祈在哪?”
那人虽没戴面具,但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死士,闻言二话不说低头往刀尖上一撞,顿时血流如注,顷刻便气绝了。
花罗眼角痉挛般跳动了一下,猛地把刀抽出来,踢开尸体。
或许是距离爆炸处足够远了,接下来遇到的活人越来越多,有骨断筋折的,也有只是被爆炸震伤昏迷的,但多多少少都留了一口气在。花罗接连翻到了七八个活人,只觉冷透了的心脏终于又泵出了一股热血,吊在半空的一口气也像是有了着落,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希望。
但好景不长。
一阵风忽然吹过,短暂地扫清了漫天烟尘,斜前方一道微微向上的斜坡显露出来,远端碧空万里,不见树木,似乎正是苏梅生口中的断崖。
花罗一眼望过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刚刚生出的那点侥幸还没彻底成型就被眼前的景象陡然击碎——原本扎在崖顶的帐篷只剩了几道焦黑的布条,如同粘在破裂骨架上的碎肉,狰狞地迎接着来自下方的视线,而在它正前方不远处,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在爆炸中被连根掘起,散落的枝叶间,几具人体以一种格外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里居然还有一处爆炸中心!
清风乍起乍停,转瞬间灰烟就再次恢复浓稠,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可就在那短暂的一瞥之间,花罗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道已深深刻入了她心底的身影。
她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尚来不及仔细思考,双脚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向着山崖的方向狂奔过去!
她徒手搬起一根根粗大的树枝,又将那一地比歪脖子树还扭曲的人体抛开,终于,在两个扭成了之字形的黑衣死士身下,那道被遮挡了大半的熟悉身影终于彻底显露了出来。
容祈的表情平静而安宁,如果忽略他满身的鲜血和将他与倒伏的残破树干紧紧捆在一起的绳索的话,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只是陷入了一场美梦。
一时间,周遭万籁俱寂,仿佛连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凝固住了。
而就在下一刻,花罗脑中轰然作响!她双目赤红,眼中再看不到其他,心里也无法容纳其他念头,唯一残存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意——无论是争夺宝藏的刘鲁和王和还是刚刚一路上幸存的贵人与死士,他们全都该死!甚至就连远在九重宫阙之上、放任了眼下结局铸成的帝王,还有没能更早赶来的她自己……每个人都更该死,更该为眼前的一切付出代价!
忽然,旁边有人模糊地呻吟一声,抬手抓住了花罗的脚腕,她脊背僵住,一丝理智总算回笼,却看也不看抓着她的究竟是谁,猛地挥刀向下斩去,断手被甩出老远,喷溅着鲜血落入尘埃,惨叫戛然而止!
花罗沉默地在树边跪了下来。
她划断绳索,几乎用上了这辈子最强的克制力,拿捏着每一寸肌肉和骨骼的力度,极尽轻柔地托起容祈的身体,慢慢地抱住了他。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滚落下来,花罗却像是毫无感觉,只是将脸埋在容祈颈侧,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沉香,降真香,龙涎香,龙脑……
记忆中的沉静淡雅的熏香,还有刺鼻的硝烟,和鲜血……
花罗忽然无端地想起了南疆地宫中发生过的事情,如雨坠下的铁箭,还有险死还生的李松君……那应当是容祈这一辈子距离做坏事最近的一次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会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可实际上,无论是对她、对阿玉、对京中的前辈友人,对栖鹤岛上无辜的奴仆和许许多多或许只有一面之缘的普通人,他却从未有哪怕一次真正狠下心肠。
甚至就连李松君,在进京之后都曾经被他救过一次性命。
他所谓的牺牲一切,到最后其实也仅仅是牺牲了自己而已。
花罗慢慢地收紧手臂,与淡淡的香气纠缠在一起的鲜血的味道充满了鼻端,让她产生了一种与怀中的人血肉交融的错觉,仿佛从此便可以与她心底的那个别扭任性却又赤诚可爱的少年合而为一,再也不必面对任何分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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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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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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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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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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