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暂时没有听到追兵的动静,但谁也不敢懈怠,一路行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警惕地躲藏起来。
这般折腾了许久,将近中午时,花罗忽然轻轻“哎”了一声,诧异道:“小侯爷,这里不是……”
两人上上下下地兜了一个大圈子,可最终竟然又回到了最初遇到追兵的断崖下面。
幸好那些杀手虽不少,但若想要搜索整个山林,人手仍旧很是捉襟见肘,此时早已四散得不知道去哪里了,原地防备空虚得很。
容祈对此毫不意外,或者说他正是如此期望的。
他靠在山壁乱糟糟的藤蔓上喘了几口气,往上面崖边指了指:“阿罗,能做到么?”
花罗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撩了一眼,那里还留着三个面具人,看面具的样式一男两女,应当是两个杀手加上一个望风的探子无疑了。而若仔细观察那几人的身形和姿态,能看出其中探子和崖边的杀手恐怕加入这杀人放火的行当还不算太久。
如此一来,事情倒不算太难办。
花罗心里大致有了数,便略略活动了下左肩,一阵灼热的痛感传来,扯得半条胳膊都有点使不上力,但她只满不在乎地笑道:“别把我看扁了呀。”
说着,她用藤蔓粗粗编了个草披系在身上,把容祈往深深的草丛中一推:“别乱跑,等我回来。”随即腾身轻巧地攀上了向外凸出的断崖。
从上方看来,花罗身形隐藏在草色中,仿佛一团纠结的乱藤,就连窸窸窣窣的攀爬声也被柳溪呼啸的厉风盖过,不曾显露丝毫。
崖顶的三人中,只有一个戴着老妇人面具的杀手面对这边,正在远眺李松君等人逃走的林间,根本没有察觉脚下深深内陷进去的崖壁上正有危机逼近,而他的同伴则背对着他,仿佛在防备不远处坟包里的死人诈尸出来似的,在花罗看来,更是愚蠢得让人发噱。www.xiumb.com
花罗便低头冲下方炫耀般一笑,瞅准了机会猛地探出一只手,死死钳住了那杀手的脚踝!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脚腕一阵剧痛,下一瞬,整个人已经在半空中了。
“啊——”
转眼间,他的惨叫声便撞上了崖底乱石,戛然而止。
而另两人这才发现身后的同伴不见了踪影。
花罗跟壁虎似的贴在凹陷的崖壁上,只听其中一人警惕喝问:“谁?!”
他旁边另一人却疑惑道:“他根本没有示警,不应该有人啊,莫非是失足?”
最初那人似乎被说服了:“去看看。”
两个人沉重的脚步声便慢慢地接近了崖边。
花罗安静地潜伏在原地,一动不动,可就在她正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却瞧见隐蔽处的草丛中容祈突然对她打了个手势。
她悚然而惊,先于思考,身体已向一旁荡了三尺多,借力一拧腰直接翻上了崖顶。
那两个似乎迟钝愚蠢到了极点的敌人居然正全神戒备地站在崖边,手中兵刃已然静静离鞘,刀尖闪着寒光,正对花罗原本藏身的位置!
可就在刀刃刺下的同时,猎物却已不见了踪影。
男子面具的探子飞快地掏出了个响哨,正要放进嘴里,自数丈外的崖底突然射来一支袖箭,逼得他不得不停住动作躲闪两步,而就是这短暂的耽搁,已为花罗争取到了拔刀的机会,刀尖精准地挑断了哨子的系绳,随即刀身一转抹过了那探子的喉咙。
花罗向前一步,手中挽了个刀花,迎向最后一人。
乱风从崖下冲起,鼓起对峙两人的衣摆,花罗散开的头发也被风扬起,猎猎抽打在她苍白的侧脸上。
对面的杀手突然动了。
他伏低身体,将刀反手握紧,疾冲过来!
花罗单手架住他劈下的一刀,却觉出力道并未用老,心头顿生警觉,果然,下一瞬那人身体偏转,另一侧袖中也露出了刀锋寒芒。
花罗向后一步让过横扫过来的短刀,脚下踢动碎石簌簌落到崖下,她啧了声,欲要错身离开此地,可对方却步步紧逼,不肯给她任何远离断崖边缘的机会。
她不禁挑眉:“这么想让我下去?”
杀手不出声,只一味出招。
花罗忽然朗声笑道:“好!就如你所愿!”
言毕,她忽然拧身在腰间一压,扬起的精钢刀鞘不偏不倚弹开杀手的刀,她借力向下一跃,抓住藤蔓在腕间绕了两圈,向旁边荡去。
杀手吃一堑长一智,在她再次上来之前抽刀向粗藤砍去。
可下一刻,他眼中惊色乍现——那看起来十分脆弱的藤蔓居然没有断!
或者说,藤蔓断了,但花罗并没有因此跌落。
在那拧成一股的碧绿的藤蔓中间,隐藏着一道精钢细丝与皮革编成的柔韧长索。
就在他错愕的短暂瞬间,花罗已从他侧面翻身跃上崖顶,正好落在了他斜后方!
花罗笑道:“轮到我了。”
杀手连忙回身招架,却觉一股与对方身形全然不符的巨大蛮力迎面袭来,震得他臂骨发麻,他悚然将另一手中的刀向前挥出,然而只听见一声令人牙涩的尖锐鸣响,火花飞溅间,花罗五指扣住长索尽头的精钢钩爪,稳稳卡住了刀身。
可她却并未与那杀手硬碰硬,而是一触即收,长刀猝然卸力收回,那杀手收势不及微微摇晃了下,花罗刚好身形下压,一记扫堂腿狠狠抽中了他的脚踝。
杀手心头一凉,不受控制地向后跌落。
他双手胡乱抓向崖壁,可花罗却勾起了个冷笑,在他惊恐的注视下毫无怜悯地斩断了他抓住的藤蔓!
花罗漠然看着他摔了个骨断筋折,还不放心,紧接着下去补了一刀,确认人死透了,才朝着容祈藏身的地方走过去。
她用撕下来的死人衣服擦了擦刀,歪头笑道:“我回来了,小侯爷,多谢你刚才帮忙啦!”
容祈看着花罗脸上仿佛毫无阴霾的笑容,心情异常复杂,但片刻之后,却只摇摇头:“不客气,就当是我吃软饭付的饭钱。”
花罗故作惊讶:“欸?还可以这样吗?”
她伸手握住容祈的手将他拉起来,回头看看崖下的两具尸体:“痕迹怕是遮掩不掉,接下来怎么办?”
容祈按住胸口咳嗽几声:“何必遮掩。别忘了,你我的目的是查明真相,而不是逃命。”
花罗“啊”了声,拱手道:“小侯爷,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擅长作死啊,佩服佩服!”
容祈:“……不会夸就别夸了。”
他回想了下李松君逃走时最后向他指示的方向,扶着崖壁向北走了一段。
这座山的北坡像是被谁凿开了一般,此处直上直下的断崖延伸得极长,而且呈现出如海湾一般的弧形,从下面看去,宛如一面包裹住下方林海的苍翠瀑布。
容祈便沿着这片藤蔓构成的飞瀑慢慢摸索向前,时不时拨开层叠的叶片查看其后的崖壁。
花罗抱着肩膀跟在他身后:“哎,小侯爷。”
容祈受够了她那张破嘴,头也不回地敷衍:“嗯?”
却没想到花罗这回说的居然是正事。
她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在秋山县的时候,你劝容老丈……”
话还没说完,容祈却大约心有七八十窍,已经猜到了她在试探什么,摇头道:“很简单。他若要杀人复仇,要么搭上自己、被论罪惩处,要么侥幸逃过,可身上却从此背负人命,余生被他人疏远忌惮。他一个年事已高的普通人,不该承受这些。”
花罗脚步微顿:“那我呢?还有你呢?”
容祈小心地将查看过的藤蔓恢复原样,淡淡道:“凡有预谋杀人者,既已行伤人之实,本就当处绞刑,何况按律若有凶徒持仗拒捍,更是格杀勿论。陛下早已允了你我便宜行事之权,为何不能杀几个贼子?”
他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了花罗想问的并非这些,漠然一笑:“阿罗,你实在不必担心我,我并不在乎那些死人。”
花罗蓦地抬头。
容祈拽住又一片被扯乱的藤蔓,慢慢转过头来,嘴角弯起一丝异样的笑,素日展露在花罗眼前的温存假面仿佛猝然裂开了条缝隙,其中有无尽的混沌与疯狂渗透出来。
他轻柔地说:“这世上的人大多该死,我为何要为他们的死难过?他们……呵,他们配么?”
他将藤蔓分向两边,露出底下沟壑纵横的嶙峋石壁,眉眼弯起:“应该就是这里了。”
花罗看着他,隐隐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容祈摸索着石壁,忽然笑问:“吓到了?”
花罗抿了下唇,十分实诚地点头:“有点瘆人,像艳鬼。”
容祈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他掌下施力,一处石头凸起缓缓没入岩壁,伴着沉闷的声响与细微震动,岩壁裂开了一道几乎仅供一人出入的裂口。
花罗拽住容祈的腰带,把他拎到身后,自己进去几步摸了摸:“不错,墙上有火把。”
容祈愣在她身后:“你不怕我……”
花罗点了支火把往他手里一塞,耷拉着眼皮嗤道:“没错,美人儿,我可真是太怕你给我表演个艳鬼索命了,所以麻烦你再多装几天乖吧!”
容祈:“……”
他还从没见过“害怕”得这么不走心的品种。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考虑花罗的品种问题了,眼前的景象实在过于惊悚,几乎让人脑中空白了一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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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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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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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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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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