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运气不错,没有遇上被逼跳水的险情,只不过在假山洞里蜷缩了大半夜,腿脚已麻成了两根木桩子。
花罗皱了皱眉头,蹲下给她揉捏活血。
梁桢面色窘然,似乎本想推拒,但最后还是咬了咬唇,顺从地接受了。
“你……”忽然,她轻声问,“受伤了?”
花罗没抬头:“不碍事——行了,你站起来试试。”
见梁桢能够自己行动了,便说:“火势已经控制住,贼人也已伏诛,你有什么打算?”
梁桢沉默了下,眼中好似浮起一层水雾:“我跟你走。”
花罗挑眉。
梁桢平静道:“父亲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你,自然有他的道理。”她环顾四周,冷冷一笑:“这武安州衙,看着处处都是朝廷官员、衙门役吏,可若真是如此,今夜又怎会毫无征兆便烧了起来!而火光冲天,援兵又怎会拖延了近一个时辰才到!”
花罗深以为然。
当初魏尧臣之死,最具嫌疑的不也是那个为他“殉死”的老仆么,谁又能保证这武安州衙与梁越的身边没有几颗钉子呢?
“那便走吧。”花罗叹了口气,“等此间事情了结,我便送你回京。”
话说得轻松,可刺史府几乎烧成了个狼烟滚滚的烽火台,半座城都瞧得见,近处便自然少不了或惊慌失措或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群,想要混出去可并不容易。
两人试了几个地方未果,最终只好折回当初梁越藏身的院子,打晕了正好躲在房中的仆从,掀开密道口钻了出去。
等辗转回到客栈,正是黎明之前天色最暗的时候,原本在街上盯梢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多半是赶去救火了。
客栈中也有些客人被惊动,正在院中张望议论,幸好更多人仍旧在沉沉梦乡之中,而且上房所处位置清净,周遭无人,花罗才勉强能够避人耳目溜进去。
可她刚带着梁桢翻进二楼的窗子,前方便忽然一道冷意袭来。
她错步躲过,借着走廊透入的微光定睛一看,扬眉惊讶道:“唉哟,谋杀亲夫啦!”
说着,指尖在对方腕上轻轻一拂,用了个巧劲,那把吹毛断发的短刀就到了她手中。
她从旁捡了刀鞘插回去:“等急了?”
屋子里黑灯瞎火,容祈什么都看不见,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放下戒备松了口气,但出于谨慎,仍做全了伪装,“贤惠”地摇摇头:“无碍,你没事就好。我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别人……等等,你受伤了?!”
梁桢不自觉地看向花罗。
花罗却与在刺史府中的时候完全不同,懒洋洋地哼唧了一声:“可不是,为夫让人砍了好几刀呢,全因想着不能让家中娇妻守寡,这才挣扎脱困的呀。”
容祈:“……”
梁桢:“……”
嘴贱完了,花罗心满意足,便径自拎了件衣裳,绕到屏风后面摸着黑处理伤口去了,只留下心思各异的两人隔桌相对。
容祈只能隐约觉出团黑影在自己面前,连对方是人还是只熏了香的狗都分辨不出来,便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而梁桢借着客栈内外的灯火倒是能勉强瞧见对面人的模样,可也正因此,心情便愈发微妙起来。wWW.ΧìǔΜЬ.CǒΜ
“娘子是那位少侠的……夫人?”半晌,梁桢终于还是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寂静。
然后她就见到那个坐在对面、似乎目不能视的美人慢慢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满是讥嘲与凉薄。
梁桢也说不清为什么,本能地解释:“娘子不要误会,我和那位……”
“噗!”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屏风后面传来一声闷笑。
花罗憋笑憋得声音都在抖:“心肝儿你是不是又在唬人了?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就过来帮我包扎一下!”
容祈这才收回视线,起身摸索着走了过去。
经过梁桢身边的时候,他脚步略微停顿了一瞬,垂眼瞥过去。
梁桢后背霎时绷紧,不由自主地让开路,只觉心脏都快被这结霜落雪似的一眼给冻住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美人看着消瘦单弱,却极高挑,居高临下地看人时便格外具有压迫感。
她胡思乱想了半天,又说不出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低低的斥责声。
“见势不妙你还不跑!”容祈虽看不见,但鼻端尽是血腥气,指尖也触到一片濡湿,他不禁沉了脸,“证据还可以再找,可你若丢了性命难道也能再活过来?”
花罗龇牙咧嘴:“嘶——美人儿你轻点,你这是包扎还是杀猪呢?”
她缓了缓,颇觉容祈小题大做:“哎呀,我有什么办法,又不能见死不救,伤得也不重,多半是破了点皮而已……”
容祈冷笑,按住花罗左肩胛皮肉翻卷的伤口旁边,疼得她一激灵,赶紧改口讨饶:“好汉饶命,这是意外,真的!有个让我砍了胳膊的王八蛋装死,趁我对付别人的时候突然甩了把飞刀过来,我没听见动静,这才中了招。”
说到这,花罗忽然“咦”了声:“仔细想想有点奇怪,那人个子矮小,行动隐蔽、毫无声息,下手还缺了八辈子大德了,倒像是——”
容祈也想到了:“杀死老丐柳二、又前去威胁李孝文的人!”
他拈起帕子,在水里沾湿,轻轻擦拭花罗后肩半干涸的血迹,轻声说:“之前京中杀手渐渐销声匿迹,看来果然是撤走了。只是不知此地究竟是他们的新目标,还是老巢。”
被冷水打湿的皮肤触觉分外灵敏,花罗被他微凉的气息拂过颈后,禁不住僵了下,夜探刺史府之前那种莫名心悸的感觉再次升起,她赶紧回身拍了容祈一下:“别绣花了,一个小口子而已,你都折腾了大半夜了!”
容祈:“……”
这人莫非是破天荒地开始害羞了?
但他感受着指尖下早已不同于幼年时那般稚弱的身形轮廓,并没说什么,而是默默加快了速度,敷药包扎之后,便自觉地转身出去。
又过了小半刻,花罗清理完了身上的血迹烟尘,也跟着走了出来。
过了最暗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迅速地转明,她喝了两杯隔夜的浓茶醒神,揉揉眉心:“蓉娘,你找件裙子给这位——哦,忘了和你说,这是梁刺史的女儿,我答应了她爹要送她进京。”
容祈没吱声,但满脸都写着“你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回捡”。
花罗瞥见他这副表情,奇道:“祖宗,今天这是怎么了,闹什么脾气呢?”
容祈斜睇她一眼,冷笑起来:“夫君不声不响便捡了个小娘子回来,还问我闹什么脾气?”
花罗惊恐地张了张嘴,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莫名生出一种自己真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的感觉。
她赶紧晃晃脑袋,把这股来路不明的迷烟晃出去:“行了行了,你可给自己积点德吧。人家好端端一个小娘子,刚没了爹,还让你这么挤兑……”
容祈不搭理她,趁着晨光将梁桢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伸手道:“拿来。”
梁桢一愣。
容祈便意味深长地讽笑道:“你怀里藏着东西,看形状像是不少纸张。刺史府中危机四伏,阿罗不会给你回去取银票或无关书信的机会,所以那些只可能是梁越用来做交易的证据。怎么,你是自己拿给我,还是我亲自去搜?”
梁桢完全没想到那半瞎的美人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昨晚大半的来龙去脉,心中顿时凛然,但手伸进怀里之后只犹豫了一瞬,便干脆地把东西交了出来。
“这本就是父亲交给……”她看了眼花罗,“这位少侠为安我心,才又将书信留给我保管,如今既已脱险,娘子就算不问,我也自会交出来。”
容祈轻哂,并不答话,默默拆开信件查看起来。
花罗抱臂靠在窗边翻了个白眼,怀疑昨夜这病鸡崽吃错了饲料,大约是突发了什么疯病。
容祈不仅记性好,阅读的速度也极快,不过片刻,那叠书信就见了底,他开始拆最后一只信封,一边淡淡总结:“梁越是有心人,将这七八年间与幕后人有关的信件全都保留了下来,可惜有用的信息不多。最为有价值的只有那两封。”
他抬起下巴,遥指了下被他放在桌角的那两张信笺:“一封是五六年前的,梁越打算将他上任以来清查出的流民隐户迁去充实荒废了一年多的柳溪县,但还未施行,便接到传信,令其罢手。另一封信则是催促他查前朝末年一个自称‘素霓生’的江洋大盗的下落。”
“素霓生?”花罗嗤笑,“这名字起得有意思,莫不是也想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不过她想了想,又说:“梁刺史告诉我,幕后人似乎有意于被一个大盗藏于山中的宝藏,莫非就是此人?”
容祈点点头:“大概吧。不过也难说,那群人这些年没少折腾,无论是可能由土人掌握的金矿,还是大盗宝藏,他们一样都没有放过——嗯?这是什么!”
他总算拆开了最后一封密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将完好的信封放到一边,展开了其中一张薄薄的宣纸。
而就在看清了纸上内容时,容祈脸色骤变,霍然站起身来,连踢倒了凳子都一无所觉。
花罗和梁桢惊讶地凑上前,也愣住了。
纸上绘着一幅女子小像,清艳高华,令人见之忘俗。
画像一边的角落里还落着一行小字。
沅有芷兮澧有兰。
画中人的倾城美貌与清逸风姿确实堪比屈子笔下的湘夫人,只不过……
“这——”花罗盯着那副小像瞅了一会,缓缓把视线向上移开,落到了容祈脸上,声音诡异,“画的是你?梁刺史的兴趣颇为异于常人哪!”
容祈冷冷看她一眼,猛地抄起桌上茶壶,狠狠砸到了地上!
花罗从未见他动过这么大的气,不敢嘴贱了:“别生气呀,一幅画而已,又没有真的做什么。”
容祈咬着牙,脸色铁青:“淫词艳赋!”
花罗:“……”
不不不,人家那是流传千古的名句呢。
不过,想想后边那句“思公子兮”,倒也难怪他气成这样。
容祈喘了半天气,表情总算和缓下来一点,点火把那幅画干脆利落地烧成了灰,又拎起一杯冷茶泼了上去,这才气顺了,咳嗽几声,说道:“那是我娘。”
花罗瞪大了眼:“噗——”
她一口茶水全喷到了容祈袖子上。
梁刺史胆子可真不小,居然觊觎容潇那个杀神的媳妇?!
花罗想起半晚上之前瘫在病床上的男人,深深地感觉自己实在是失敬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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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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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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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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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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