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陌不知道与冰冷的幻境挣扎了多久,直到身体好像有了浅浅的暖意,她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踏实的觉了,像是回到了云洗城,像是哥哥和韩子盛还在和弟子们早练,只有她躲在被窝里耍赖偷懒。
浅眠中觉出额头上有东西毛茸茸的,痒的厉害,便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睁开了眼:“韩子盛你……”
不是韩子盛,这里也不是冬凌涧。
周围一片暖白,趴在她的榻前的是两头熟睡的小狼崽。虽然睡着了,尾巴却不老实,不停地摇过来摇过去地,刚刚就是这个东西搭到了她的额头上。
不是已经入冬了吗,怎么周围还如此暖和,难道是……法岛?
也不是。
房里很快推门进来一个人。
来人靠在门口端详了她半天,看起来和羽漠尘差不多高,生的也是极为标志,只是羽漠尘看起来清冷淡漠,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却生得一双桃花眼,看起来痞气居多,等他嘴角一勾,那双含情脉脉眼便更显出一丝风流。wWW.ΧìǔΜЬ.CǒΜ
“醒了?”那人端详够了,起步向前。
韩子陌也端坐起来,警惕地看他:“这是哪儿?你是谁?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问题这么多?”那人又是浅浅一笑,然后回答道,“这里是雪域,我是风凉苏,雪域的域主。”
雪域?
她是听说过雪域的。
狼山背面是禁土,自古以来有许多探险者深入过那片土地,却没有一个能回去的。从狼山顶上眺望下去,是一片银装素裹,所以叫做雪域。
而她现在竟在这里好好地活着,环境还如此温暖。
“所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韩子陌又问一遍。
风凉苏将两支狼崽提起来扔了出去,然后引进来一头更大只的狼,看着一副凶相,却没有丝毫压迫感。
那头狼一进来便凑到韩子陌身边蹭了蹭,韩子陌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里的狼这么温顺的吗?
风凉苏却又开了口:“你为什么在这里,得问它。”
韩子陌感觉嘴角一抽:“它?它吗?”不可思议地指着那头狼。
“它叫风赤,是它救你回来的,所以理应问它。”那人靠到床榻的另一侧,与她相对坐起来。
“我……”
韩子陌仔细回忆了一下,头部一阵刺痛袭来,让她使劲闭上眼,缓了好久。
她记得当时她和芥子王在狼山打得一时难分胜负,但是狼山寒冷,她身患畏寒症,最终还是落了下风。
在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输给他的时候,一群狼狂奔而来,袭击了芥子王。
而她也因为畏寒症发作,倒了下去。
所以最终是那些狼救了她?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以前救过它,姑娘做过的善事都不记得了吗?”风凉苏淡淡笑起。
经他一提醒,韩子陌才想起来,之前去狼山村寻云烟草,她在客栈落脚的时候的确是救过一头雪狼,当时还看到它回过头看了一眼。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狼若回头,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韩子陌也没想到,当时的举手之劳竟换来了自己的一命之恩。
韩子陌抚了抚风赤,又点了点它的额头,它也只是温顺地看她一眼,不像狼,倒像是条可爱的狗。
“它脾气这么好的吗?”
“它脾气是最坏的,不过你救了它,而且当时它肚子里有狼崽,所以对你是例外。”
“喔……”韩子陌点点头,看向风凉苏:“我叫韩子陌,是东海人,意外辗转至此,谢谢你的收留,”说完之后下了榻,却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走到门外看了一圈,发现此地和法岛甚为相似,虽说已至初冬,这里依然是温暖如春。
风凉苏紧跟上来,引着她上了百米高的架楼,指着远处被雾霾笼罩的一片银白:“看到了吗,那是前几日下的积雪,若是你早醒几天,或许我可以把你送回去,但是现在很遗憾,无能为力。”
韩子陌望着远方那一片茫茫雪白,倏地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不想回去的,那现在刚好。
“不知道风兄能不能继续收留我?”韩子陌背过身来问他,虽说素不相识,可是就算有戒备之心也无济于事,所以不如直接点。
风凉苏哈哈一笑:“当然乐意,能在四海搅起如此风波的人,我非常乐意收留。”
韩子陌开始奇怪:“你知道四海的消息?”
“算是有吧,不然万一他们哪天过来占领了我的雪域,我岂不是太被动?”风凉苏随手从腰间取出一把扇子,优哉游哉地打开来。
“那你可知道……”
韩子陌只想知道芥子王是否还在继续危害四海,如果是的话,她就算不想回也得回。
没等她问出来,风凉苏已经先开了口:“芥子王和你一样,至今毫无音讯,剩下的邪毒两道都被法岛清剿了个干净,现在四海还算是一片清明。”
一片清明。韩子陌松了口气,这样的话那她这个毒女就真的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回去之后又能怎样呢?不过是继续被法岛追踪,继续被世人谩骂。
就这样以死的名义离开好像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韩子盛呢?他还好吗?”哥哥刚走,她又突然不见,他会怪她的吧?
“是那位当任的韩城主吗?他啊,不清楚,我们一般不会打探他的消息。”风凉苏摇摇头。
“那你们打探谁的消息?”
“一般就是西海,因为它与我们临土,首先就要堤防着,其次是法岛,法岛是四海的一面镜子,我们也时常向它学习。”风凉苏看她听到法岛的时候变了脸色,更喋喋不休起来:“不过从十五年前开始,法岛的声誉可是每况愈下啊,对了,你想不想知道那位四海第一海官现在怎么样?。”
“不想!”韩子陌脱口而出,明显迟钝了一下。
“好,”风凉苏作投降状,“不想就不想,不过我早晚要找他算账。”
“算账?算什么账?”韩子陌忍不住问出来。
“你消失的那天晚上,他杀了我五个狼群,近百头狼,你说我该不该找他算账?”
韩子陌心底一震,会是因为她吗?
韩子陌没力气地坐了下去。她实在不知道该将他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但是她现在很清楚的是她不可能再与他亲近,连朋友的身份都是禁忌。
“是吗?那的确是该好好算一算账。”韩子陌淡淡附和一声。
话说着,一封信鸟落到了风凉苏的肩头上。
风凉苏从看台上跳下来,将信条接住,朝韩子陌挑了挑眉:“这消息不就来了吗?”
韩子陌也凑上来,颇为好奇。
“羽漠尘无故将一座山烧毁;谈溪谷或将担任西海海主……”
风凉苏一条一条地念着,韩子陌的听觉却是始终停留在第一条,羽漠尘无故将一座山烧毁。
哪怕一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话,韩子陌也斟酌了好久,脑海里皆是他冲她笑的模样。他不常笑的,可是最近的日子他却丝毫不吝啬地将笑意和耐心搭在她身上,让她几近不认识他。
不过半日,韩子陌便与风凉苏混了个半熟,他虽贵为域主,却没有丝毫威严,就连路上的孩童都能过来调皮地踩他一脚。也许是他这幅性情的原因,整个雪域府内都其乐融融地,丫鬟侍卫说说笑笑,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般。
巷头百姓也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这是韩子陌在西海鲜少看到的的景象。
其实韩子陌一直很奇怪,她身上的畏寒症是世间极为罕见的病症,就连她之前都没有特意研究过,但是他们给她服的汤药的配方却在老夫子配方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使其病症发作的时间又延长了许多。
莫非这里有比夫子的医术还要高超的人?
韩子陌抑不住好奇,便在年夜守岁那晚问了风凉苏。
风凉苏喝得微醺,摇摇晃晃地从饭桌上起身,到了院子中央。身披一身月光,韩子陌看出他今日格外的惆怅,但他还是强装着无所谓,红着眼笑了笑:“本想着这件事情等过完冬天再说的,不过你既然问了,不妨告诉你。”
韩子陌看他斜了斜身子,像是要倒下去,于是拉了他一把。
风凉苏却猛地脱开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韩子陌气笑,这好心不成反被倒打一耙?
“那是什么事情啊?”韩子陌只能继续耐心。
“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名医,但是我有你苦苦寻找的医石,你身上不是有三块吗?我这里还有一块。”
“第四块!”韩子陌激动地喊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直到他从腰间的一枚香袋里拿出来放到她的手里,沉甸甸的,她才觉出了一点真实。
“为何在你这里?”
“我父亲。”风凉苏淡淡吐出三个字,然后朝着月亮笑起来:“十五年前我父亲去四海巡游,恰好碰上法岛与北海的诛异之战。你应该比我清楚那一战有多激烈,当时我父亲见势不妙紧急地逃了出来,并意外捡到了这块医石。回来之后才得知那一战双方都惨败,北海从此陷入民不聊生的局面,法岛的威严也因此遭到了议论。父亲一直很后悔中途逃走,离世之前特意嘱咐我,后世定会有医石之争,让我届时一定将它交给对四海真正有益的人。”
“可是你为什么要交给我?你知不知道我是……”韩子陌欲言又止,他就这样轻易地相信她吗?这好像也不够合理。
“是毒女吗?”风凉苏替她把话补全,淡淡一笑:“韩子陌,你以为我和四海百姓一样无知吗?还是以为我和法岛一样昏庸?”
昏庸?韩子陌哽了一口气,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昏庸”来形容法岛。
“我在你被风赤救回来之前就认识你,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韩子陌听了无言反驳,也良久没有说话,看到第四块医石她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因为这种久违的被信任的感觉,心里暖暖地。
“谢谢你啊风凉苏,”韩子陌笑得眼里放光。
“别这样看着我,我风凉苏可不是个轻浮之人。”风凉苏再次不正经起来。
后来才知道,风凉苏心里是有一个女子的。
“我和她一起长大,她却没有等我娶她,就这样。”风凉苏叙述的时候云淡风轻,好像真的放下了一般。
羽漠尘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如今四海都已入冬,韩子陌如果还活着,那定不会在他容易看到的地方,所以等冬日过完,或许她就回来了呢?
盼望着,等到冬去春来,等到冰河开始流动。
冰洞外时常会有海卫送来消息,他一次次地眺望,又一次次地失望。那日他正打坐静修,有海卫来报言城主到访。
羽漠尘愣了愣,麻木的四肢在一瞬间充上了血流,他趔趄着跑出去,定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眼前只有言萧和赵奕然二人。
明显地看出了他的失望,言萧向前示礼:“羽先生,这一路走来,我想为我们南海向您说一声谢谢。还有一件事情,我和赵小姐打算成亲了,如果羽先生方便的话,还希望务必到场。”
羽漠尘终于挤出了一抹笑:“那恭喜二位了,届时的贺礼定不会少。”
赵奕然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底也有不忍:“贺礼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代韩子陌看着我出嫁。”
“我代她?我哪里能代替得了她?”羽漠尘定定地看向远方。他是她的谁呢?他连她最危险的时候都不在身边。
想到这里,羽漠尘那浓烈地无力感又爬上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不送了。”
“喂!你听不懂吗!”赵奕然着急起来,“能不能代替我看的出来,怎么说我与她也是从一上学就开始争斗的对手,虽说有些方面比不上羽先生了解,但是在韩子陌的心意方面,我比你看的透。”
羽漠尘的心里好似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停下来,想听她把话说完。
“她自幼就伴着无边的宠爱,因为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什么东西都不在意,也没有人能被她轻易放在心上。可是我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她对你和对他人不同。”
听罢,羽漠尘握紧了拳头,半晌之后又猛地松开来,是一贯的冷漠:“二位慢走,不送。”
不是不想代她去看,是他这双眼睛早已经不同往日,随时随地都会失明,坠入无边的空洞里去,怎么能去给他们添麻烦?
再后来他也不对海卫的消息抱有什么希望了,反而觉得这样虚空的安静也挺好的。
如今四海安定,都在有序的重建与恢复之中,所以他也鲜少出海诛异。因为眼翳的加重,羽重飞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只是让他好好养病,这法岛海官的位子终究是要他来担任的。
转眼间春天也过去了,夏蝉开始齐鸣。
风凉苏带来了一条新的消息:“言海主病重了。”
许久的挣扎之后,韩子陌终于决定回去。
其实之前风凉苏就劝过她的,可是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既然四海已经默认她死了,那么她不如就真的彻底地消失。可是每每听说疾病困苦,她还是忍不住关心。
四块医石练合之后,韩子陌的医毒两术都有了更深的进步,她也第一时间研究出了血瘀症的治疗办法。她曾经试图将配方传给言萧,可是这救治方法中的针灸手法只有她能操作。
她不得不回去了。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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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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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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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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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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