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女韩子陌投靠芥子王了!”刺耳的呼声奔走相告,前段时日她的声誉一直褒贬不一,而经过此一番轰动,是彻底沦为了四海天下的公敌。
“这次你真的和我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芥子王阴狠着一张脸,嗤笑一声。
“那以后可要芥子王多加照顾了。”韩子陌淡淡回应,注意力全在那块医石上。
虽然三块医石依然残缺,但是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韩子陌觉得只要有时间,不出三日,硵毒便可解。
芥子王在一旁看着她些许放松了的神态,有些不满:“研究出成果了,就这么高兴?”
“嗯,有点了。”
韩子陌淡淡道,只不过他以为的成果,是练就离毒的成果,她可一直没有将它放进计划之中。
不到一天的时间,由羽重飞作笔的一封文书传遍了四海。内容是将毒术列为第四异,从此与邪、魔、妖并称为四异,成为法岛诛异的目标之一。
此文书尚在公示阶段,意在让四海周知,如果最终没有什么异议,法岛将会把它补充进《诛异录》,由此生效。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一天,韩子陌还是有些不甘。
她是怎么就从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小姐沦为这般过街老鼠的呢?
想不通。
芥子王又是阴阳怪气地靠过来,故作神秘道:“你和羽先生的关系果真不太一般啊。”
“什么意思?”韩子陌听出他的话里有话。
“他回法岛了,据说是顶着四海的压力去反对这条公文。”芥子王啧啧两声,“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韩子陌的手微微颤了颤,医石砰地一声掉落到地上。
她是不想他对她的事情过多干涉的,可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猛地一颤,就像是在绝境中蹒跚,明明已经被判了死刑,却还是对匆匆而来的马蹄声有了一丝祈盼。
这天夜里天上下起了霜,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韩子陌给自己置了好几个火盆,瑟缩在案前不断重复地试着毒。
半夜的时候窗前突然飞来一只百灵鸟,扑棱着翅膀叫个不停。
韩子陌跑过去打开窗放它进了房间,小东西看起来虚弱得很。她将它放在炉旁暖了一会儿,顺滑的羽毛一颤一颤地,低声叫着,长得有点像哥哥的那只小百灵。
她本打算去给它拿些吃的,它的身体却突然抽搐起来,韩子陌将它轻握在手里,担心它飞撞起来伤到身体,可是它连让她检查身体的时间都没有给,疯狂地抽搐之后立刻没了动作,也很快没了温度。
韩子陌颤抖的手缓缓松开,百灵鸟的尸体便砰地一声撞到地上,韩子陌也随之一震。
是哥哥想她了吗?
其实是她想哥哥了。
如韩子陌所料,一天之后,硵毒的解药果真有了大体的配方,等她再逐一排查,估计就可以传给羽漠尘了。
也不知道他去法岛怎么样了,韩子陌正要去找芥子王旁敲侧击地问一问,芥子王却骂骂咧咧而来。
看到她时嗤笑一声:“想不到吧?毒术入了《诛异录》,还是羽漠尘加急完成的。”
韩子陌微微一滞,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笑了。这是最合理,最贴民心之举。于是淡淡道:“本就应该如此。”
芥子王凝视了她片刻,冷黑的眸子里尽是愤恨之色,仿佛是要把她盯透,而后一脚踢了她那放在明面上糊弄他的“离毒”配方,恶狠狠道:“不久之后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本就应该如此。”
韩子陌淡淡地看着他愤愤离开,末了将门使劲一甩:“我的等待是有限度的,如果三日之内你还给不到离毒的修炼方法,我会拱手把你交给羽重飞。”
韩子陌只注意到他的前一段话,“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什么意思?
心底一阵莫名的慌乱涌上来,直觉告诉她他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紧张的情绪让她没了心思去配硵毒解药,悄悄去靠近芥子王与谈邺的茶室,却听到他们在哈哈大笑。
“这东海不保,我猜韩子陌会疯的。”
“真是迫切地想要看到她的反应。”
……
东海不保?
东海发生了什么?
韩子陌听到他们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便又悄悄离开,心慌得找不到方向。
韩子陌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于是想了个办法,试图翻过那幢最偏僻的院墙,可还是一不小心惊扰了守卫。
大不了鱼死网破,韩子陌一鼓作气地往前冲去,结果还没动用毒术,守卫们便一一倒下,赵开和赵奕然出现在了墙外。
看到他们,韩子陌更觉不安,踌躇着走过去:“你们来做什么?”
赵奕然跑上来拉住她的胳膊:“赵临谋反,东海暴乱,云洗城是第一个被攻击的!”
韩子陌一听,猛地挣开她的手,跑在了他们前面。琇書網
路途遥远,她又心惊胆战,一路上磕磕碰碰,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了云洗城领域,远远地便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是毒药的味道。
不是赵临发起的暴乱吗?为什么会有毒?想起谈邺和芥子王的对话,韩子陌心里“咯噔”一声。
“韩子陌你小心!”赵奕然又拉她一把,身边陆续出现因为中毒而口吐白沫的百姓。
百姓们奄奄一息,看到他们几个正常人纷纷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扑上来向他们求救。
韩子陌的腿被一名妇人抓住:“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韩子陌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从药囊里拿出一粒解药递给她。
随即有更多的人涌上来,阻断了她向前的步伐。
韩子陌咬了咬牙,她现在连自己的哥哥的生死都不知道,还坚守什么上医之道,秉持什么怜悯之心?
用力将周围的人推开,冷冷地扫视他们一眼,韩子陌跑了起来。
云洗城内一片死寂,沿路鲜血遍布。风吹过眼角,韩子陌使劲眨了眨眼,以为只是幻觉。
等到了冬凌涧,到了他们兄妹三人曾经玩闹的溪流旁边,她看到了许多人。
羽漠尘、言萧和谈冷月等一群人站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装满了悲恸。往前几步,她看到了韩子盛,也看到了哥哥。
哥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韩子盛跪着,声嘶力竭地哭着。
韩子陌想要跑上去问他哭什么,可是已经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
羽漠尘看到她之后快步迎上来,韩子陌像是失了魂似的,挣脱所有人的触碰,也将羽漠尘伸过来的手重重地甩开,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她艰难开口叫他,喉间窜上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最终也只发出一声喑哑的“哥哥”。
怎么叫都不睁眼,怎么抓都没反应,韩子陌浑身哆嗦着牵过他的手腕,食指放上去,反复地调整位置,反复地揉搓他的手腕,几乎是要把他的皮肤给揉裂开来。
看到她这副模样,韩子盛收敛了哭声,抓住她的手放下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恨恨地低下了头。
韩子陌没有说出一句话,所有的绝望仿佛都生了锈,穿透血液凝聚到喉间,“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哥哥离世了,是没了脉搏心跳的死亡,是永远不会再和她说话,永远不会背着她笑她重的那种死亡,是她没法承受的那种死亡。
她以后都见不到他了。
那天夜里,东海迎来了一场比白日还要激烈的战斗。
韩子陌彻底失了理智,移步到赵临的城中,被无穷尽的恨意支配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割了赵临的舌头,给他灌下噬骨毒,然后将他扔在了云洗城的城头。
天亮之后幸存者议论纷纷:“听闻那噬骨毒像是一针一针地剔骨头,死不了,动不得,只能静静地感受着死亡逼近,长达三日之久!”
“赵临一家全都被她毒杀,听说哪怕是不小心挡了她的路的百姓,也难逃被她一掌拍死的命运。”
“是啊,幸好中途有法岛的人赶来,不然真的一发不可收拾啊!”
“害,羽先生好像还颇为袒护她呢……”
……议论声越来越低,提到法岛,大家都默契地摇摇头不做评价。
昨晚在韩子陌滥杀了几个无辜的百姓之后,眉老和臣老随即带着一众海卫前来,算是法岛与毒术的第一次交手。
韩子陌眼里谁也没有,只要威胁到她报仇的人,她都通通使出全力对杀,眉老和臣老也很快受了伤。
大家都没有想到,一旦没了原则,韩子陌的毒法竟如此高深莫测。
羽漠尘也没有想到。
“漠尘!还愣着干什么?”两位老前辈怒吼着,“你继续坐视不理如何向羽老先生交代?”
羽漠尘始终在韩子陌的几步之内,回头看她一眼。
握着行羽剑的手紧了紧,羽漠尘最终拔剑而出,和她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已经没法交代了,不如不交代。
他抱起韩子陌,在众多海卫蠢蠢欲动的凝视之下,越走越远。
韩子陌在一间草房里醒来,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粗布麻衣,突然有了一丝期冀,她是不是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羽漠尘很快进来,端着一碗热粥,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烫了。”然后看她还在迷茫中的状态,解释道,“这是一家农户,衣服也是外面那位老奶奶帮你换的。”
韩子陌还是不敢说话,担心一说话,那就不是一场梦。
“来,喝点粥。”羽漠尘舀起一勺粥递上去。
韩子陌眨了眨眼,两颗泪无声地落下来。
她是一名上医啊,生死离别,没有人比他们更清醒了,所以那怎么可能是个梦?
一掌将粥打了下去,羽漠尘没有防备,倒了他一身。
“烫到你没有?”羽漠尘伸手挖下她衣角的一摊粥,忙乱地拿过抹布要帮她擦。
他一靠近,韩子陌便挥手一掌,羽漠尘又是毫无防备,定定地后退几步。
“韩子陌。”他轻声叫她,不再向前。她动用法力过猛,身子还虚弱,动用法力对身体不好。
韩子陌将眼泪一把抹掉,下了床,一步一步地靠近羽漠尘,双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与绝望。
“羽漠尘,你之前就知道赵临一家野心勃勃,对东海和云洗城造成了威胁对不对?”韩子陌一字一句地,几乎咬牙切齿。
之前西海凡武会结束,羽漠尘前去送行的时候,韩子陌就觉得他和哥哥不对劲,再加上赵临涉及过邪术,羽漠尘一直在盯着他,所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我知道,”羽漠尘瞒不过,干脆实话实说,“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哥哥他让你保密?还是什么法岛不参与海内乱斗?”韩子陌嗤笑一声:“羽漠尘,你还真是,秉公守则。”
“对不起。”羽漠尘低下头。她说的都对,他没有借口。
韩子陌别过头去,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差点忘了,你是海官,这是你应该做的。”
他的世界是由理性建造的,而她的世界一旦感性破裂,便没了理性。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所以她不该奢求他去理解她的。
韩子陌突然笑了笑,泪眼凄凉:“羽漠尘,我虽毒术加身,但是请你今日你就不要抓我了吧,就当是为了相识一场。”
羽漠尘的心一沉:“什么意思?”
“就是明面上的意思,还有,我没有那么好抓,收剿我的时候你要多带点人。”
韩子陌继续笑着,那每一个声调都像是刀子一样插在羽漠尘的心上,一阵阵地发慌、发疼,到无法忍受。
“韩子陌!”他大声叫住她,伸出的手又收回来,不敢去触碰她:“你要去哪?”
“与你无关,你不要跟着我。”韩子陌定定地看着前方,没有一丝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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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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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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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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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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