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陌眼睛亮了亮:“刚刚不是韩子盛在这吗?”
“哪是刚刚,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羽漠尘上前将她扶向桌子,上面摆了一些简单的食物:“这里不好找吃的,先填填肚子吧。”
韩子陌乖乖坐下,边拿起筷子便说起了这一番研究的结果。
这些傀儡也是中了衡法。
根据那位大哥冒死给她的沾有毒液的手帕来看,他们中的这种毒的主要成分是硵毒,因为添加了云烟草的成分,从而使其毒上加毒,所以和之前的衡法不一样,这次是先让他们中邪道,而后引入毒液引起衡法反应。
因为一旦先给他们下了毒,那么他们一定等不到邪道侵入就会被活活毒死。
同样地,衡法一旦起作用,这些人就会失去本来的意识,其功法也会随之上涨几十倍乃至几百倍。
他们的寿命也与密文记载有了较大的出入,密文中显示中衡法者,最多活不出两年,而这类由硵毒引起的衡法,不出三个月便会“失衡”,从而硵毒毒性释放,使中毒者毒发身亡。
“硵毒毒性难解,我目前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说到这里,韩子陌也没了食欲,就冲今天这个场面,他们并没有什么胜算,又嘱咐道:“你不要在邪道的方向多费力气,硵毒不解,他们身上的邪道就不能除,一旦除了,他们会立刻毒发的。”
羽漠尘点点头,明白了她口中的逻辑,复又将汤粥递到她的面前:“少喝点也行,总不能不吃东西。”
韩子陌抬眼看看他,勉力笑了笑:“羽先生不也是经常不吃饭。”
“我可没有韩小姐这么容易饿啊。”羽漠尘笑着,见她迟迟不接,干脆舀起一勺放到她的嘴边。
韩子陌瞥了他一眼,他对她说话真的是一点冷淡都没有了。
吃了小半碗粥,韩子陌便向羽漠尘下了逐客令:“我得看看怎么解毒了。”
“我在这陪着你。”
“不行,你在这妨碍我。”
话说着,韩子陌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了出去。
关门之后,两人相背房门而站,静默了许久。
秋风猛烈,落叶簌簌而下,像雨一般。
羽漠尘找到寺里的炭火,在门口放了两坛。
韩子陌研究了半夜,也没能有一丝一毫的头绪,硵毒成分极为罕见,之前也没有任何相关记载,她不得不承认,除了医石相助,她没办法在下次交手之前将解药制出。
叹了口气,韩子陌看起了窗外的天空,狂风过境,阴云消散无几,本是一片晴好的月色,却生生透出一股凄凉。
她的身世早已经传遍四海天下,那她那本就羸弱的声誉必会毁个彻底。定是犹如那过街老鼠,人人都喊打吧?
至于法岛,也定会判她与那芥子王同罪,从而成为法岛的在逃亡徒。
她不想问羽漠尘,也不打算问。
在某颗星星突然亮起之际,韩子陌也仿佛看透了自己的一生,过程也算轰轰烈烈,只是终归于枯槁。
唯一活下去的执念不过是想要发挥一下自己仅存的毒术作用,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已经不重要了,但她总得对得起这上医之名。
第二日凌晨,法岛的海卫队伍到达,其中还跟来了臣老和眉老,他们年岁虽高,但依然为四海的诛三异事业继续作战着,是法岛最有力的战官海将。
看到他们,羽漠尘的心微微沉了沉,他虽然贵为海官,但也要对他们毕恭毕敬。
简单和他们讲述了关于硵毒人的情况,眉老随即哈哈大笑:“我就不信了,我活到这么大年纪,还真没有见过你所说的这类刀枪不入的东西,我定要尽快会一会他们!”
相比眉老,臣老行事更加细致小心一些,虽然羽漠尘只字未提韩子陌,他还是主动问了起来:“漠尘,关于韩家小姐的身世的事情,想必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羽漠尘点点头,没有回答。
“既然这样,你可曾核实过,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羽漠尘自然没法编出谎话,顿了顿,回道:“是真的,韩子陌的确是盛澜之女。”
被这么一提醒,眉老也想起这件最受瞩目的传言,遂下了死状:“既然这样,那么她就罪同芥子王,该收剿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羽漠尘却还是乱了阵脚,往韩子陌的房间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开口,臣老会意地凑到他的旁边:“漠尘,我知道你和韩子陌有一定的交情,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可是法岛条律摆在那里,如果我们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让四海天下的人信服?”
羽漠尘咬牙点了点头。
是,法岛一向如此,无情又冷漠。
他也该是这样的。
可是那天韩子陌分明告诉他,他一点都不冷漠,他怎么能断了她的印象?
羽漠尘微微颔首,向着臣老,复又朝向眉老:“我明白法岛条例不可破,只是韩子陌现在还有用,所以请容许我在可控的范围内,先不对她进行收剿……”
眉老还未听完便嗤笑了一声:“漠尘,我们法岛可没有这个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羽漠尘面无表情,实在没有耐心将韩子陌的生死拿来做博弈。
臣老劝住还要和他争论的眉老,轻轻舒了口气:“这样,我们暂时不会对韩子陌动手,如果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这个结果,可是要你来向羽老先生负责。”
羽漠尘深深一鞠躬:“不会有那一天的。”
“那据你的了解,我们接下来需要先做什么?”臣老问道,他们初来乍到,对所谓的邪道毒术都不了解,最终还是需要他的判断。
听到话题终于缓和下来,羽漠尘也收起了戾气:“需要医石。”
“医石?那医石不是已经被分成四块,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吗?”眉老怀疑道。
“目前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有三块,芥子王手里两块,韩……我手里一块。”
“为什么一定要医石?我们与他硬碰硬,我就不信世上还有如此擎天功力!”眉老还是一脸的不相信。
羽漠尘笑了笑,淡淡道:“那是因为眉老没有参加十五年前的诛异之战吧?”
“你!”眉老没了话说,摆摆手表示听他们的。
羽漠尘将他们安排好,转身去找韩子陌,路上恰好遇到赵开和韩子盛打探消息回来。m.χIùmЬ.CǒM
赵开将韩子盛摁在身后,向前一步道:“之前因为谈溪谷的那本册子而带头引发民议的几户人家,最近接连暴毙。”
羽漠尘握了握拳头:“还有其他消息吗?”
“喔……有,羽先生,因为韩子陌的身世,现在四海都有着或轻或重的民愤,且有无数百姓上书法岛,请求将毒术加入三异之列,成为邪魔妖之外的第四异。”赵开说着,也恨恨地叹了口气。
“我不管你们法岛如何决策,如果想要伤害韩子陌,我韩子盛用命去挡!”韩子盛气势汹汹地,赵开已经有些拉不住。
羽漠尘顿住脚步,原地站了许久,等到韩子盛安静下来,等到他隐忍的情绪褪去,咬了咬牙道:“韩子盛,你在这里看着韩子陌,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让她走出你的视线。”而后又看了看赵开:“叫上言萧跟我来。”
韩子盛不明所以,直到看着他们飞离了视线,他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要说以前看住韩子陌,的确是一件体力与脑力兼备的活儿。而现在她在小屋里研究毒药不肯出来,还有什么需要看着的?
边走边奇怪着,韩子盛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结果刚靠近小屋便看到韩子陌匆匆开门出来,着急地往外走去。
“你去哪?”韩子盛跑上前拦住了她
“我去外面买点药材。”韩子陌看起来很是焦灼,连撒谎都没了铺垫。
“这里荒郊野外地,你去哪里买药?”
“韩子盛你起开!”韩子陌往后退了一步,起势要和他对战。
“你告诉我你去哪?我陪你去。”韩子盛试图和她商量。
“你不能陪我去,我不要你陪我去,韩子盛,你走开!”韩子陌倏地崩溃,蹲在了地上。
韩子盛也蹲下来,抚了抚她的肩膀,听到她低声哽咽起来:“我需要医石,我只有拿到那两块医石才有可能做出解药,韩子盛,你让我去行不行?”
“羽先生去了,刚走。”韩子盛淡淡道:“他们的目标是你,如果你还是执意要跟去,执意要给羽先生添乱的话,我不拦你。”
添乱,自从遇到他,她添的乱已经够多了,再添一次又何妨呢。
在羽漠尘赶到谈邺的城墙之前,韩子陌首先敲响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面色淡然地踏进去,竟无一人向她袭击。
“韩小姐这是想好和我共谋事业了?”芥子王和哈哈大笑。
一旁的谈邺也是趁热闹啧啧了两声:“我以为韩小姐的骨头有多硬呢!”
“医石归我,你们要什么,我给什么。”韩子陌波澜不惊地谈着条件,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一种笃定的自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芥子王单脚翘上桌子,定定地审视着她。
韩子陌轻笑起来,雅步坐下:“就凭你不得不相信,或者,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有意思!”芥子王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吃准了我不会轻易毁掉我精心培养起来的人!”
羽漠尘和赵开言萧赶到的时候只看见韩子陌和芥子王站在高高的看台上,韩子陌云淡风轻地瞥过他们,挥手一洒,掉落许多毒块。
一看到她,羽漠尘那周密的夺取医石的计划瞬间崩塌,他只想拉她过来。
他几次试图靠近,都被毒术和阴诡的邪术给拦下。片刻的拉锯战之后,几头硵毒人浩浩荡荡地出现,赵开言萧自知打不过,纷纷劝起羽漠尘。
“羽先生,韩小姐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要不要先离开再说?”
“是啊,韩子陌她不是那样随意妥协的人,她之所以抢先我们一步,也是为了羽先生的声誉不受损害。”
若传出他为了韩子陌需要的医石孤注一掷,定会落下许多话柄。
最后的理智紧拉着羽漠尘,让他逃离了硵毒人之手,胸腔也因为失神被拍了一掌,鲜血汩汩从口里流出。
韩子陌转过头去,按照他们方才的约定去拿医石。
后面的人有一嘴没一嘴地聊着。
“没想到这个羽先生竟然是个情种。”
“是啊,看来这位韩小姐的魅力远在我们的认知之外啊。”
……
回到寺院的时候韩子盛仍在昏迷不醒,赵奕然蹩脚的制出了迷药的解药,他也突然醒了过来。
“韩子陌呢!”韩子盛慌张地站起来,看到受伤的羽漠尘,心里更是凉了一截。
赵奕然听了整个经过之后直呼离谱:“韩子陌绝对不会真的投靠芥子王的!她一定是有自己的计划的。”
羽漠尘也没有反应,硬撑着身体,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
他知道,他知道她不会投靠芥子王,他当然知道。
集所有的客观条件于一体,她是不会有危险的。可是他的脑海中浮现她的笑颜的时候,他还是担心得喘不上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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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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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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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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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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