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漠尘一路带着她下了山,来到一处热闹的市集,边走边耐心道:“芥子王费尽心力地让他们中了衡法,绝对不是为了让他们去死,邪祟这个切口太复杂,所以我们现在最快的方法是先找到医石,才能快速地破解毒性,才方便你炼制解药,救他们。”
“不过去星璃岛这件事也急不得,星璃岛暗箭四伏,言萧对那一带比较熟悉,所以我们可以明日启程去与他会和,现在你就先填饱肚子,星璃岛可没有好吃的。”
听了他的一番话,韩子陌焦灼的心也突然安定了下来。不管是她所想到的还是没有想到的,羽漠尘总能掌控着所有,而她好像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和以前一样,跟着他就对了。
“但是既然明日才启程,为什么不留在封丹山呢?”韩子陌有些奇怪。
“封丹山上可不只有羽夫人,还有羽老先生。”羽漠尘说着,语气里带了几分调笑。
韩子陌哽了哽,也对,她可不想面对那个顽固的老头。
羽漠尘带她径直上了集市上的一家酒楼,阵阵纯酿酒香飘过来,韩子陌忍不住咽口水,真香啊。
找了一个房间坐下,羽漠尘对小二说了几个她没听说过的菜名,然后便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跟前。
韩子陌瞄了两眼小二的背影,没底气地问道:“羽漠尘,不点酒吗?”
“不点。”
“那个,我想喝点……”
“喝酒误事。”
“我千杯不醉的。”
“这不是醉不醉的问题,酒对身体不好,你作为一个上医不知道?”
挨了一顿说,韩子陌识相地闭了嘴,点头:“好,不喝,羽先生说不喝就不喝。”
小二陆续上了几道菜,韩子陌仅是看着就快要垂涎,迫不及待地动了筷子。
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韩子陌惊奇得瞪大了眼睛:“我以为张叔做饭已经是天下无敌了,但是这个酒楼的厨师好像更胜一筹欸!”
羽漠尘笑了笑:“张叔就是师承这里的主厨。”xiumb.com
韩子陌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说着又将一块烧肉放进了嘴里。
羽漠尘又向小二要了一壶温水,给她续上:“你慢点吃。”
韩子陌点点头,堆着一脸笑问道:“羽先生怎么想起来带我来这里吃饭?羽先生对我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韩子陌生生憋了回去,心虚地扒了两口饭。
羽漠尘抿了口水:“对你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韩子陌匆忙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调戏他,不过现在有些不合时宜了。
羽漠尘看她心虚得狼狈的样子,一日的沉重终于放下了些许,放下筷子,看着窗外的叶影摇曳。
知道她一定爱吃,所以早就想带她来了。
韩子陌看他夹了没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奇怪道:“你不吃吗?”
羽漠尘摇摇头:“吃饱了。”
韩子陌冷笑一声,怀疑他吃的那点东西对得起这高大挺拔的身姿吗?很显然,对不起。
“你笑什么?”羽漠尘敏捷地捕捉到她的声音,追问道。
“我就随便笑笑,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韩子陌低下头继续扒饭。他以前对她这些小动作可都是充耳不闻的,怎么还会关心她笑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羽漠尘向店家买了把伞,一手撑开,示意她进来。
韩子陌恍惚了片刻,一头进去,天空灰暗,光线恰好足以她看清他的脸。就这样刚刚好,再暗一分她便看不清他了。
悠悠地走在熙攘的街道里,韩子陌也不打算问去哪,似乎就这样走着,前面一定是康庄大道。
想起之前两人在水云乡的时候,也是有过这么一段同伞并行的经历的。
韩子陌抑不住话唠的本性,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羽漠尘,你记不记得在水云乡的时候,你也给我撑过伞?”
羽漠尘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赞同她的说法:“那次是你自己钻进我的伞的。”
“你……”韩子陌气笑,他还是那副模样,毫无风趣的模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雨停了,天彻底暗了下来,羽漠尘才停下,转身看向旁边的一家客栈:“就这家吧。”
韩子陌仔细看了看,这和他们一路经过的客栈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既然都差不多,难道不应该尽快安顿下来,尽快休息吗?
“羽漠尘,这一路的客栈不一样吗?”韩子陌不免好奇。
“嗯。”
“哪里不一样?”
“眼缘。”
“……”
怪癖真多啊。
掌柜的一看到他们便热情地迎出来,兴奋地看着羽漠尘,好像看着自己的钱罐子一般两眼放光:“公子是两位吗?”
韩子陌唏嘘,尽管之前也见过这种别样的热情,但是每一次还是会感慨一遍,有钱真好。
客栈的格局和东海相差不大,一楼也是众人闲侃的聚集地,在那人群中央有一个说书人,讲的正眉飞色舞。
羽漠尘去定房间,韩子陌凑近听了听,恰好听到他在讲关于凡武会上芥子王和她对战的情节。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张口就来:“韩子陌是芥子王认证的毒术传承人,她的毒术之所以能到现在这般程度,也多亏了芥子王的助力。”
韩子陌的心沉了沉,问道:“助力,怎么个助法?”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向她,韩子陌明白个中规矩,拿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下,然后又倒满,向四周扫了扫:“自罚三杯。”
看她喝了酒,说书人才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大家还记得当初羽老先生和昆仑山的老夫子得了同一种病吗?自从韩子陌发现了他们二人中了同一种毒之后,芥子王就开始关注她了,也尝试着培养她,这段时间韩子陌从一名无名小上医转为人尽皆知的毒女,应当是有芥子王一半的功劳。但她性情真率,不易被掌控,还是凭借一己之力解开了老夫子和羽老先生身上的毒,也解了冥子之灾。芥子王恨不得剜了这颗眼中钉,可是又不想浪费掉这样一个毒术天才,还想要争取一下,所以持续善诱,将舞天侨的遗世功法传给了她。”
“说了这么多,这韩子陌究竟是好是坏啊?”底下的人有些听不懂了。
“双刃剑吧。不过芥子王已经将舞天侨的遗世功法传给了她,想必一定会将她纳入麾下,如果成不了,那她恐怕也难以立足。”说书人一收扇子,讲完了。
“那可不一定哦,你们忘了我们的四海第一海官如何维护他了吗?”酒客们开启了大讨论。
“是啊,都不惜说出她是自己的表妹这样的话了,话说那些羽氏老海官都不管管他吗?就任他这样败坏法岛之风?”
韩子陌定定地坐在那里,没有什么想要抒发的感想。原来世间已经将她的事迹捋得如此透彻了,原来他们比她还要明确自己此时的处境,原来她已经给羽漠尘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他们还在继续说着,韩子陌自己闷闷地喝了一坛酒。
“害,现在法岛哪还有以前的样子了……四海又有几个人真正地敬仰法岛的了。”
……
他们还在继续讨论着,韩子陌实在听不下去,起身要去反驳他们,还没想好说什么,肩膀突然被摁住,推着她走起来。
韩子陌知道是羽漠尘,不情愿地耸了耸肩:“我要和他们理论一下。”
“理论什么啊,说书人说的不过是个热闹,三分真七分假的。”羽漠尘耐心地和她商量着,上了客栈的二楼。
是吗?
韩子陌的心沉了沉,为什么听到她说自己的时候,她却觉得是十分真呢?
虽然没有喝醉,但韩子陌喝得太急,再加上肠胃本来就不好,一进房间便直奔盥洗室吐了起来。
羽漠尘扶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这刚刚吃的东西,是一滴不落地都吐出来了。
“还难受吗?”羽漠尘看她的面色蜡黄,心隐隐不安起来。
韩子陌点点头,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之后只剩酸痛。
难受,非常难受。
韩子陌蹲在地上,将额头抵在羽漠尘的肩头,突然觉得要是她能醉一场就好了。
醉了就可以逃离这世事了。
“不是说了喝酒对身体不好了吗?”羽漠尘本是想责备她的,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是软了心,凶不出来了。
韩子陌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离,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喝了,以后不喝了。”
羽漠尘牵过她的手,去按她之前说过的穴位。指尖与掌心相触的瞬间,韩子陌觉得有一束电流从掌心出发,涌向了心脏。
让她有些想哭。
羽漠尘看她紧皱的眉头,忍不住用指甲稍稍抠了她的掌心一下:“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终于,积郁心头已久的的酸楚突然泄了洪,她低下头,声音都有些颤抖:“羽漠尘,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成了芥子王的人,怎么办啊。”
羽漠尘的心紧了紧,扶她坐到凳子上,细细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变成他的人的。”
他会拼尽全力去给予她自由。
韩子陌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呓语连串。羽漠尘放心不下,干脆守在了床前。
吃的东西都吐了,羽漠尘觉得她会饿,所以半夜让客栈做了一碗粥,等她再次惊醒的时候让她喝了几口。
接下来韩子陌做了一个梦,梦到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世人追赶着驱逐她这个毒女,她一直跑一直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头,力竭的时候抬头一看,是羽漠尘在呼唤她。
韩子陌猛地坐起来,顾不得满脸的泪,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究竟是真是假,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怀抱很暖,很踏实,这次她一觉睡到天亮。
星璃岛名字虽然好听,但临近之后才看到附近海域上泛着灰色的烟雾,烟雾颗粒很大,韩子陌不小心吸了一口便不停歇地咳嗽起来。
羽漠尘轻轻拍着她的背,拉着她往陆上靠了靠。
韩子陌立刻拿出盛衣针,扒了扒羽漠尘的衣领,朝着那段精瘦的脖颈扎了一针。
羽漠尘僵直了一会儿。
脖间余留着她的温度,羽漠尘摸了摸刚刚她抚摸过的皮肤,像有电流划过,有些烫。
韩子陌继续摸到自己的穴位,衣领总是挡着她的手,让盛衣针拿的有些不稳。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之后,羽漠尘将手搭了上去,只用三指轻轻摁着她的衣领,脸朝向另一侧,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等她扎完了,羽漠尘利落地将手放下来,淡淡道:“我们先找言萧。”
“嗯。”韩子陌点点头,又捋了捋自己的衣领,她刚刚隔着一层衣领都感觉到了那几根手指的热意。
他们很顺利地和言萧会师,跟在言萧身后的还有一个人,赵奕然。
两人不过两日没见,现在见到却离奇地有了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这个烟雾有弱毒,做好防护了吗?”韩子陌看着赵奕然,问他们。
“我也是个上医,不用你提醒。”赵奕然傲娇道。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斗着嘴,很快就落在了后面。落了没两步,羽漠尘和言萧便停下来。
“二位体力不太行啊。”言萧调侃道。
“只是腿长劣势而已,与体力无关。”赵奕然反驳道。
“好,与体力无关。”言萧笑着伸出自己的胳膊,赵奕然会意地搭了上去。
韩子陌惊讶地定了定,这两人的进展真是神速啊。
羽漠尘看她发起了呆,本来打算让她扶着的胳膊往下一伸,握起了她的手腕。
到了入岛口,烟雾更浓,有无数座天桥从星璃岛上直下,与周围的小岛连成了网。看此情形,硬闯必然会有机关启动。
言萧拍拍胸脯保证道:“大家跟着我走就肯定没问题!”
跟着他左拐右拐地,避开了幽深的洞穴,逃离了满是怪物的池海,终于落到了踏实的土地上。
四周仍是一片烟雾缭绕,但海天相接处的朝阳逐渐显露了光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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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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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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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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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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