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上来,韩子陌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起来:“果然是好酒啊,难怪有这么多人排队。”
言萧给她倒满递上去:“这酒闻起来诱人,品起来更是回味无穷,赶快尝一尝。”
韩子陌注意到他手腕处的伤口,那大概是为了放血治病才切的。一时间悯从中来:“言海主的病……”
“别言海主言海主地叫我了,我看我比你大不了多少,韩小姐不妨叫我言萧!”
韩子陌莞尔,这个言海主当真是没有一点海主的样子,他既这样打断她,她也不便再去多说什么。既然是来喝酒的,便不能扫了兴。
于是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那言萧不妨叫我韩子陌。”
两人豪爽地一口干了。
酒就是一个这样神奇的东西,可以把完全陌生的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然后聊的如火如荼。
突然想到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星璃岛的事情,韩子陌竖了竖大拇指:“你与谈邺的对峙已经被一些正义之士改成册子,在民间流传起来了。”
言萧惊讶,摇头笑起来:“那可不是我的功劳,上到海鞘怪的出现,下到在真义堂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是按照羽先生教我的来的。”
韩子陌顿住:“羽漠尘?你是说,全都是他设计好的?连你在真义堂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教你的?”
她虽知道此事是他安排的,但不知道他安排了这么多啊。
言萧又给她倒满:“是,羽先生不愧为我辈楷模,有勇有谋,还功法盖世。”
韩子陌无神地点了点头:“是啊,他当得起。”
话至兴头,言萧继续喃喃:“那祸害四海十几年的海鞘怪竟然被他说剿灭就剿灭了,我派去的几个弟兄都没有帮上忙。”
韩子陌勉强应了一声,低下头去,胃里一阵翻滚,就像是喝得正起兴的酒被人换成了水,涩得人心情不好。
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言萧缓缓放下酒杯:“韩子陌,你怎么了?”
韩子陌摆摆手,笑得狼狈:“来,接着喝!”
一杯又一杯,喝到言萧叫停了上酒的小二,韩子陌一不乐意,不小心将那桌上的酒壶给打翻了。
言萧忙拽过自己的手帕递给她,见她失神地望着桌上那一摊酒水,叫了两声也不应,便小心翼翼地将那手帕覆到她那满是酒水的手背上。韩子陌怔地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两手交叠,二人皆是失礼般往后缩去。
就在这一刻,倒下的酒壶被人扶正,重重地放到了桌上。韩子陌抬头去看,朦朦胧胧地:“羽漠尘?”
羽漠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漠的脸上又蒙了一层阴沉,若不是看得习惯了,估计她也像周围的人一样连大气也不敢出。
韩子陌拧着脖子看他看的不舒服了,又回过头去,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
言萧没感受过羽漠尘这副强大的气场,缓缓站起来,一声“羽先生”的音量渐渐低下去,湮没在这无声的静默中。
赵奕然紧接着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边跑边喊着:“羽先生你走得太快了……”看这势头不太对,赵奕然碰了碰言萧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这是?”
言萧也十分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羽漠尘握住韩子陌的手腕便将她拉起来往外走去。
任韩子陌如何挣扎,羽漠尘那紧握着的手没有丝毫松动。街上的人只看到两个身形相衬的年轻人你拉我拽地走在路上,想是哪家的新人闹了别扭。
韩子陌挣扎着,胃里的翻腾越来越严重,最后猛地一用力挣开他的束缚,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羽漠尘紧跟上去轻拍着她的背,刚刚的阴沉冷漠在此刻变成了满眼的紧张。等她吐完了,他牵出她的手,抚着掌心的穴位轻轻按了起来。
韩子陌抬眼看着他,动了动被他捏着的手,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你干什么啊?”
你可是四海第一海官啊。
羽漠尘不语。
上一秒他还在因为看到她与言萧两手交叠而心头不悦,而现在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却开始心疼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韩子陌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低眉认真的模样。一双大手就这样轻轻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腹爬满薄茧,摩挲过她掌心的每一个纹路。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想问他怎么之前不告诉她,想问他以后会不会拿行羽剑指向她……
所有的问题堵在嗓子口,让她改成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
她知道她不能问,她害怕自己失望,也不想羽漠尘为难。
所以她只能不在乎,如果做不到,就装作不在乎。
沉默了很久,羽漠尘才沉声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韩子陌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努力弯起嘴角,弯着弯着,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胃里感觉好了一些,便把手抽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接着侃侃道:“我与言海主的脾气甚是相投,聊着聊着就喝多了。不过没事儿,我醉不了,倒是言海主的酒量有些差……”
羽漠尘听不下去,粗鲁地打断她:“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韩子陌连忙拒绝:“不用不用,羽先生昨夜剿灭海鞘怪,今日又参加凡武会,一定累得不轻吧,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说着便站起来,趔趄着往前走。
羽漠尘一怔:“你们都知道了?”
“剿灭海鞘怪吗?当然知道了,今天早上就开始传遍西海了,羽先生真是有勇有谋,在下着实佩服!”韩子陌抠紧了掌心,笑得没有一丝破绽。
羽漠尘恍了恍神,高大挺拔的身影被远处的光拉长,看起来却有些凄凉。看着她趔趄的模样,羽漠尘走到她前面,蹲了下去:“上来。”m.χIùmЬ.CǒM
拒绝的话还未出口,便听到他又道了一句:“上来。”
他声音沙哑,没有以往的不耐烦。
执拗不过他,韩子陌只好乖乖上去。伸手搭上他的肩,一点一点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羽漠尘微微一愣,接着边走边道:“韩子陌,昨晚我们能够顺利剿灭海鞘怪,主要是得益于你之前破解了海鞘怪的黏液,要不然是不会成功的。”
“嗯?”韩子陌挑了挑眉,开起玩笑:“那我四舍五入也相当于参与到昨晚一战了?”
羽漠尘点点头道:“算,当然算。”
气氛安静的尴尬,韩子陌继续没话找话道:“羽先生怎么会过来?”
凡武会第一天结束,他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去拜访韩城主,听说你与言海主去喝酒了,所以我……”
“所以你是不是也想喝酒了!”韩子陌调笑道,“早说啊,那家的酒的确很不错,要不我再带你过去?”说着就要往下落。
羽漠尘紧收住她,突然叫起她的名字:“韩子陌。”
还未应声,远处更大的一声“韩子陌”冲了过来,韩子陌愣了愣:“韩子盛?你怎么也来了?”
“来找你啊,这么晚了还不回去?”韩子盛将她从羽漠尘的背上抱下来,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多谢羽先生了,就不劳烦羽先生送她了。”
“那我先走了羽漠尘!”
韩子陌被韩子盛拽着,快速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周围突然一片寂静,羽漠尘望着她去的方向站了很久。幸好,幸好韩子盛过来把她带走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和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刚走出几步远,韩子陌便开始质问韩子盛:“你那是什么态度?你之前不是说过,羽先生是你的楷模吗?你昨夜不还跟着他去除海鞘怪了吗?”
韩子盛讪讪道:“是,之前是我的楷模,可现在不是了;而且昨夜我可不是跟着他,我是作为赵开的手下去的。”
韩子陌噗嗤笑出来:“韩子盛,你不觉得你这个说辞有些掩耳盗铃了吗?”
“什么掩耳盗铃,我那是为了大义好不好?”
“别说那些没用的,羽先生怎么惹你了?”韩子陌拧着他的胳膊,一派威胁的意味。
“欸……疼!”韩子盛泄了气:“我看不惯他。”
“看不惯?”
虽然他那脾性的确是该让人看不惯,但也不用像他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吧?
韩子盛终于认真起来,他一认真起来便显得有些严肃:“当初他为什么不闻不问地让你被抓进真义堂,你又是怎么被抓去游街的?我知道你有很多为他开脱的理由,你会说他是海官,他那样做有他的道理。”
冷笑了一声,韩子盛继续道:“都伤害到你了还叫什么屁道理。”
韩子陌的心一暖,轻轻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了,师叔最疼我了,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咱就别放在心上了,哈?”
“别,我可担不起这个“最”字。”韩子盛抬头望了望天空,星月无踪,一片漆黑,懊恼道:“怪我当时没在你身边。”
韩子陌心底一丝涟漪涌起,拉住他,一本正经道:“韩子盛,我已经长大了。”
韩子盛低头细细地看她一眼,笑起来:“长什么大啊,骗鬼呢。”
韩子陌敏捷道:“你说你是鬼!”
韩子盛无奈,揽过她的肩头慢悠悠走起来:“就你这幼稚样儿,还长大了?鬼才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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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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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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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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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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