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一直不敢开口去问,既然已经重新豁开了这道口子,她便逃避不了什么了。她想知道,他的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有没有她的身影,是好的还是坏的。
“没有,”冯君舀摇摇头,“作为上医,他应当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大限已到,这样算来,在他写完遗书的那天下午,他就陷入了昏迷状态,自始至终都没有醒来,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韩子陌拿着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石化了一般。
韩子盛揉揉她的头,又把她揽进怀里。他回来的这几天每时每刻都陪着她,虽然看她笑声多了,也活泼起来了,但是她的眼睛里没了光,她没有了一提起来就兴奋得想要炫耀的东西。
现在呢,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吧,他相信他的妹妹。
“你说,夫子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会不会怪我?”韩子陌抓紧韩子盛的衣服,用力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韩子衣说得对,她心里的那道坎儿,不是世人的目光,而是她不能接受夫子的离世与她有关。
“夫子临别赠书,是在表示对你修炼毒术的肯定,也是在向大家表明,他的离世与你无关。夫子如此费尽心思地保护你,你这是要让他失望?”韩子盛轻轻抹去她眼角的眼泪,温柔了不少。
“我没有。”韩子陌的脑子里面乱作一团麻,越捋越乱。
“这就对了,”韩子盛拍拍她的头,像哄小孩子一般,“好啦,别哭了,丑死了。这样以后我怎么给你送嫁?”
韩子陌瞪他,“有哥哥就够了。”
“那不行,我不送你谁能镇住那头拱我家白菜的猪?”
韩子陌眨了眨眼反应了半天,最后扬起胳膊作势要打他,“你才是猪呢,我的未来夫婿一定是天神下凡般的男子,他一出现,尔等都是秋风落叶!”
“哟,哟哟,大哥,你不管着点?这还没有心上人呢就已经开始护着了,还说我们是秋风落叶!这白眼狼养的。”
“我没说哥哥,哥哥是最好看的,我说的是你!你就是白菜冬瓜癞蛤蟆!”
韩子衣耸耸肩,悠闲地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论哄韩子陌的功力,韩子盛的修炼比他高了大概几百个层级吧。琇書蛧
“阿陌,现在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韩子衣问她。
韩子陌想了想,乱如麻的思绪里只有一条线是突出的,“有,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夫子。”
“好。”韩子衣嘴角勾了勾,熟悉的阿陌终于回来了。
听到有关遗书的消息,羽漠尘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韩子陌的心理压力一定会释放很多。依照她的脾性,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背后的真凶了吧。
正想着,羽光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来的正好,尽快把调查结果传给韩城主。”
“是,先生。先生,岛主听说东海的老夫子离世之后要求您立刻赶回法岛。”
“伯父?”
羽漠尘立刻起身往法岛赶去。虽然伯父服用了韩子陌的解药之后身体大好,但是伯婶依然不够放心,逼着他随她去静养,本来是说要到冬日回来的,怎么会如此突然?
不过他一直好奇伯父与老夫子的关系,他还记得去昆仑山的那次,老夫子要他传话给伯父,“看看谁死的快。”
他也曾在伯父面前提起过老夫子,伯父同样也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韩子陌在西海的时候对两人的关系也是有过猜测,不过她兴奋地笃定他们过去一定有许多爱恨情仇,可能是老夫子对羽夫人念念不忘的故事。羽漠尘只觉得离谱,便再没听她继续胡扯下去。
许久不见伯父,他的身体的确是恢复了很多,只是看起来却是思虑重重,应该是与老夫子的去世有关。
伯婶走过来问了他一番,“漠尘,这段时间有没有见到小陌啊?她受着这般委屈,你可要好好安慰安慰她。”
“你怎么还不走?”羽重飞瞪她一眼。
“瞪什么瞪,我还没说完呢。”羽夫人瞥他一眼,又转身对着羽漠尘,“不管你伯父对你说什么,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说完便快步出去了。
“坐,”羽重飞指着旁边的座位,似是要与他长谈。
“韩子陌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看来他对事情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羽漠尘便没有过多解释,回答道,“与邪道有关,或者说,与芥子王有关。”
羽重飞对这个答案好像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问道:“有芥子王的消息了?”
“前几日韩子陌在石逢的新身份盛商的府宅里遇到了医石,依照伯父之前所言,芥子王是盛澜的徒弟,如果北海医石是通过芥子王到了石逢的手上,这样解释就合理得多了。”
“的确,”羽重飞叹了口气,“能从法岛把石逢救出去……有经验的也只有他了。”
可是羽漠尘查不出来,这些模糊的往事和不明的是非,与韩子陌有何联系,他们又是为何假借韩子陌之手对老夫子下手,事成之后依旧对她屡屡紧逼?
这一切的起源,他需要知道。
斟酌了半天,羽漠尘还未开口,羽重飞先一步开了口,“你是不是要问我,我和那位老夫子是什么关系?我们对十五年前的真相又了解多少?”
羽漠尘没有说话,默认了。
“我和他……是老相识了。”
他说起话来已经没有咳嗽的负担,话语间却时时间断停顿,似是那些往事让他喘不过气来。
年少时一个偶然的机会,羽重飞和老夫子相识。在以后的许多年里,羽重飞经常会去东海找老夫子玩耍,他们共同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也成了最了解彼此的挚友。
他为上医,他为海官,他们热血为民,共同守护这四海天下。直到十五年前的诛异战,一头乱影魔罩遮住天地,一场血战将所有的旧人陈事化为了灰烬。两人为寻真相找到彼此的头上,老夫子指责他诛异不力才累及无辜,他则称老夫子的旧时同门盛澜修炼怪术,情急之下作出他们一丘之貉的猜疑。
从此二人恩义断绝,各自为当年的真相奔波着,只是谁也没有靠近真相更近一步。直到韩子陌发现他们二人中了同一种怪毒,两个人才开始忆起往事,才发现往事若烟,他们已经互相仇视了十几年。
“芥子王逃出岛狱后不久……我传信告知了他。”
“他嘱咐我说,此毒难解,应当尽快写好遗书,同时还表示他无后代,找寻真相一事应当交给你。”
说到这,他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笑意,“他还真是护犊子,谁不知道他有个当女儿养的徒弟啊?那可是公认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羽漠尘食指摩擦着座椅,他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个徒弟是谁,现在想来,当初老夫子将韩子陌逐出师门,应当也是不想让她卷入这往事漩涡中来吧。
“芥子王装疯卖傻,北海那场大火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我们也只是日复一日地做着无用功。再加上四海风平浪静了太久,我们心存侥幸,这几年早已经放松了警惕。反正我们两个都要死了……不如就把那些陈年旧事一起带走,也省的给你们这些后生留麻烦……谁知道半途逃走了个芥子王,我又幸得毒解……看来是此事还没有到放下的时候啊。”
羽漠尘握紧了拳头,十五年前,十五年前……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余威要延续至今,甚至还在继续伤害他身边的人?
上次在别院,他已经表示过不会让当年之灾重现,那么现在,他一定要找出原因,斩草除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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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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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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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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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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