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那样的黑暗,天光永远无法照耀进来。天井处,明明是蓝色玻璃构建的弧形穹顶,可如今玻璃已成了漆黑一片,挡住了太阳与月亮。
他沿着蜿蜒而上的旋转梯,攀爬到剧院顶部。只一眼,他便怔住了,屋顶上遍布了黑色玫瑰。黑玫瑰似有生命一般,向他围拢过来。他心生俱意,脚下踉跄,眼看就要摔到,手猛地抓住身侧的围栏,可一吃痛,血溢出掌心。围栏上全是带刺的黑玫瑰!
脚步声起,他悚然回头,“rose?”啊的一声尖叫,他颓然坠地,倒在漆黑的一片玫瑰之中。
“明森,你怎么了?”夏青丝上前一步,扶住了他。这时冯明森才看清眼前的人,她是青丝,不是孟玫瑰。
“你的布置,很好。你的灵感,太强烈!”冯明森的脸苍白到了极点。跟在冯明森身后上来的人无不惊叹,这一切太完美了。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氛围!这种极具表现力的哥特式风格。
来者不过三五人,有绅士和美丽的淑女,他们沉浸在剧院之中,脚如生了根般,扎根于这怪诞的土壤,仿若也长成了剧院的道具。
好一场荒诞剧啊!
来者笑容满面,围在冯明森身旁,他们扶起他,更不住地赞道:“冯老板,这就是艺术啊!”冯明森淡淡一笑,没有作答,只取出一根香烟点上。他慵懒地倚着围栏,眼神随着夜色起伏。在夏青丝眼里,他依旧是风度翩翩的。夏青丝知道,来者全是赞助商,他们满意,那就会有更多的资金涌进剧院。
而冯老板的矜持,是对的。
众人仍在参观,商谈着能吸引来多少的观众。冯明森笑着招呼她过来,夏青丝也就乖乖地依偎在他身旁。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淡淡地。
夏青丝抬眸,他的唇刚好在她额间擦过。见她脸红,他的笑意深了些,眼旁的细纹也深了些。她记起了刚到上海的那段时间,依旧是穷困潦倒的。幽灵似消失了般,再寻不到踪迹。她孤身一个女子,从洋轮上下来,尚未走出多远,就遇到了贼人。在争抢时,她撞到了脑袋。她身无分文,又失忆了。流落街头,遭人白眼,与乞丐为伍,失去生存技能,她这一世,差些无望了。
她见到了许多的悲苦。上海繁华地,最贫寒的、最绝望的,她全都见到了。大雨、泥泞、肮脏与饥饿包围了她,可她仍是举起了惊恐的双手,扯住了冯明森的裤脚,求他,给她一点吃的。习惯了富人的嫌弃、踢打、或偶尔扔两个钱的施舍,她原以为,自己求的不过是另一次绝望。可他握住了她肮脏的手,对她说,“这不是一双乞讨的手。”她只顾着怔怔地看着他,而他笑了,“你的手,很美。”于是,他带她回剧院,给她吃的。直到后来,她在剧院见到了幽灵,惊吓过后,她竟然恢复了记忆。从恢复了记忆那一天起,她便用懂得的,为冯明森装点剧院。随着她在剧院的时间渐长,她竟发现了许多的秘密,这些秘密里有幽灵的身影……
“你是怎么做到的?”冯明森再重复了一遍。
“那天,你为什么救我?”夏青丝迷惘的双眼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如果自己没有恢复记忆,夏青丝想,自己是会爱上冯明森的。
冯明森挑了挑眉,没有回答。换了平常,他对她的要求,是千依百顺的。嗤的一声笑,夏青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想说就算了,”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就是养黑玫瑰而已,难不倒我。”
冯明森明白,是她故意把黑玫瑰种在穹顶上,好遮住阳光,使得剧院内部更加幽暗,而这气氛很重要!明显地,赞助商们很吃这一套。只是这些玫瑰……冯明森再朝它们看了一眼,它们方才真的在动吗?
正思考着,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接着便是“咚”的一声,三楼处的玻璃幕墙碎裂开来,一个人飞了出去,而后再无声息,任由鲜血染红了楼下的黑玫瑰。
看着这一幕发生,穹顶上的赞助商们吓得乱作了一团,争先恐后地要从剧院逃走,无奈这里是顶层,更被层层带刺的黑玫瑰围着,赞助商们推搡拥挤,急着要往楼下跑。
其中一个赞助商脚下一绊,猛一用力,脚似是踢到了什么。“不要!”夏青丝一声大喊,急得往那个赞助商跑去,可变故却发生了,一条连着电线的、长长的、带刺的玫瑰花枝向夏青丝甩来,掀起了层层叠叠的黑玫瑰,而被花枝与电线一打,青丝被甩到了围栏上,铁制的围栏崩裂开了一个口,眼看着自己就要摔下楼去,却是冯明森飞跃而起,搂住了自己的腰。琇書網
夏青丝死命地攀住冯明森,可身体还是往下坠,这时,她才意识到,冯明森不过是单手搂住她的腰,而另一只手抓住的是电线。
他曾救过她一次,她不要再欠他的了。她绝望地看着他,道:“你放手。”
“不。”他仍在苦苦挣扎,盼望着穹顶上的人拉他俩一把。
“那些势利的人都跑光啦!”不知道怎的,在这一刻,自己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一叹,夏青丝松开了攀住他的手。
可他却死死地搂着她,不肯放开她。“放手!”她再说了一遍。
“不!”他用尽全力,脚一蹬,俩人一齐腾空,随着电线荡了荡,往左边的方向滑下。那里是个突出的平台!明白了他的意思,求生本能使她抓紧了他,俩人一齐用力,再往那个方向荡了荡,电线断了,可还有成堆、成堆的玫瑰花枝,他抓住了从穹顶垂下的、满是尖刺的花枝,借着这个力道,把她一推,她摔倒在平台上,而他则直直地摔向地面。
“不!”夏青丝吓得闭上了眼睛。
没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她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她看到了,冯明森仍活着。他的一只手抓住了另一根绳子,绳子很粗,不会断!
冯明森借着绳子的帮助,爬到了平台上。此时,俩人皆已筋疲力尽,快要虚脱了。“我终于是做了一回好事。”死里逃生,夏青丝没想到的是,冯明森竟说出了那样的一句话来。她知道是谁救了他,是幽灵。
方才,她抬头时,看见了幽灵黑色的披风。原以为,幽灵是会要了他的命的。而幽灵却放过了他!
“看来那些也不全是势利鬼。”夏青丝骗他道:“关键时刻,仍是赞助商们救了你一命。”
“是你救了我一命。”冯明森笑了笑,没有理会她的迷惘。是她挽救了自己的灵魂,可这些,自己是不会对她说的。“夜夫人来了,我们走吧!”冯明森的话音刚落,平台后的门开了,来人手持钥匙,正是夜夫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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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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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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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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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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