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夫人很怪异地张了个嘴型,发出“咚!咚!”的声音。突然,她又闭紧了嘴唇,神经质地抬了抬头,视线落在剧院正门那扇高大的哥特式拱形门上,再一点、一点地往上看去,那神秘的脚步声就是通过开着的那扇窗户传来的。她的唇角一提,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
她就那样站在空旷黑暗的广场上,仰望那高高的,黑暗的剧院。那些萤蓝的光,也无法照亮它,反使得它更影影绰绰,像一个伏在黑地里的怪物,尖尖的角狰狞,企图可以从黑暗里、从丑陋的地底里钻出,可以拥抱到太阳。真是可笑啊!她穿着一身黑裙,裹着黑色的大衣,就那样的站在开满黑色玫瑰的土地里,企图用她的目光穿透剧院、穿透每一条幽暗曲折的回廊,直至它的心脏——剧院的心脏!
一段女声幽幽飘来,音色那样圆润,那样纯正。意大利语似隔洋飘来般梦幻轻渺,还夹杂了浓浓的东方情调,带着吟诗般的梦呓缓缓道来。那样动人的嗓子,只有她的女主人才会有。女主人自黑玫瑰庄园“复活”,又来到了这个令她既留恋又憎恶的地方了吗?“主人,玫瑰夫人,是您回来了吗?”夜夫人对着冰冷的剧院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月亮也无法照亮剧院那扇高高的哥特式拱形门。剧院内幽暗而曲折,两旁的布置迷离而灰暗,那新挂起的灰色帷幔一张接着一张,随着幽风飘荡,吹拂起摆放在墙角的数盆黑玫瑰花,那些花朵向墙上投以影影绰绰的影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魔鬼。
空无的回廊里,只有夏青丝一人在游荡。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可脚步丝毫不乱,鲜红的唇里吐出一声声动人的音符,沙沙哑哑的,缭绕着难以触及的低柔,只有在高音处,才显现出那动人的圆润。
她梦游了。
她作了一个异常熟悉的梦,梦里的场景互相切换,她有些分辨不出,那里是头,那里又是尾了。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梦:
夏青丝又走进了三年前的雨夜里。那场雨真大啊!
夜雨滂沱,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全融进了一场如烟似雾的白色迷蒙里。那雨与泥,相融合,似要下到地底下去,将那干涸的土地一点、一点地湿润,一点、一点地吞咽,直至咽不下去了,那夜色的雨溅出已泡得发白的土地,在地面卷起了一涟涟的白蒙蒙的水卷儿,将天与地融进了白白的水汽里。
整个上海,没有人不干渴……
地是干渴的,需要更多的雨水。人是干渴的,可需要的太多……
隐蔽的赌场是名符其实的销金窟。那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人相信,是在地下的。
雨水也无法淋湿这里,地下有湖,可作引流。外白渡桥的一边,颇有几分与世隔绝的味道,繁华的大街不属于这里,这里只有一片看不到头的黑土地。
外白渡桥的另一个世界,才是喧嚣的十里洋场。可这一头嘛,这里的人更干渴,这里的人更贪婪。这里是冒险家们的乐园。
销金窟内巨大的枝形水晶灯是一种暗示,那造型如庞大的八爪鱼,伸出晶莹剔透的巨大的爪,贪婪地想要抓住更多。
百乐汇的一切不过是这里常上演的剧目,今夜要选的是玫瑰皇后,故而每道原本关闭的门皆开了,平日里不常碰面的赌客才能见到那些隐秘的政客、军阀、巨商,甚至一些仍留着长辫子的皇族。
美丽的荷官眯缝起碧色的眼睛,垂下金色的发,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那些筹码被摆放得好好的。那一双雪白的手是如此的灵巧,她做好了这一切,也没有客人发现。
每个房间的侧面墙也被推开了,美丽的荷官们一侧目,互相传递了一个眼色,然后微微一笑,就错开了视线。那群荷官是那样美丽,充满异域的风情,也不能夺了台上的女子们那惊艳绝伦的光彩。
每位豪客皆可为心仪的女郎送上一枝,甚或无数枝的玫瑰,那玫瑰是金色的,极难培育,是从荷兰空运过来的,且每朵花的花蕊处皆点缀着各式宝石或钻石,颇大的一粒,定在花蕊中,闪耀着迷离璀璨的光泽。xiumb.com
在迷幻的灯光下,新一届的玫瑰皇后诞生了。那美妙的女子,低垂着脸庞,也难掩其倾世的容颜。那双妙目,只稍稍抬起,只听见台下一片倒吸的冷气。她那样的美,那双目如会使人沉沦,那朱红的唇也夺不走,那双勾人夺魄的眼睛给人的惊艳之感。她如梦似幻,似一朵奢靡的海上繁花,为这座欲望岛点缀了最为迷离的一抹色彩。
上海,不过是座欲望岛……
充斥的是各色人的欲望。
摆着玫瑰皇后名字标牌的那一桌上,果然是全场最多的玫瑰,一枝一枝,惊艳夺目,金黄流遍,璀璨得不可思议。红如血的鸽血红宝石,深邃如海的蓝宝石,碧绿似猫眼翡翠的祖母绿,紫得迷离的宝石,白如纯露的宝石,金刚石,水晶石,硕大纯净的钻石,一颗颗、一粒粒,看花了人的眼睛,可玫瑰皇后也只是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唇意,却早已颠倒众生。
点完玫瑰数目,宣布得主的时刻到了。亮灯打在一处,黑暗处的人影动了动,显出了一丝不耐烦。那人影高挑挺拔,一身得体的手工燕尾服剪出了男人好看的身段,可他手腕一动,拄着的酸枝兽头拐杖一点,发出的“咚”一声,已将他的烦躁宣泄出来。
蓦然,他一个转身,离开了舞台,不理会台下的骚动,离开了那个金碧辉煌的销金窟。
那个神秘的男人,那样大的排场,那样大的脾气,竟没有一个达官显贵对他的离场表现出不满,只是挽留般地唤了句:“夜老板……”
可人早已走远。那一场迷离夜自会有人主持好,夜老板从不担忧会冷了场,坏了与客人之间的情分。
是的,在那个地方,他叫夜老板,黑夜里的主人。可在地上的世界,人们管他叫冯老板,爱附庸风雅的冯老板。
冯明森站住了,回首,看见的是白茫茫的天地,夜雨下得足够的大了。这里对出是码头,这一片码头归他所有,而那销金窟的进出口隐匿在河岸边上的小山坳里。这也是他选择此处的原因,足够偏僻。
可他的剧院,倒算不得偏僻。这里是连着十里洋场的一部分。过了这一片黑色的码头,就是他的专属剧院,剧院再过去些,便是人来人往,万国林立的外滩了。
他的思绪被一抹幽香所打断,那一缕香,深入骨髓,那样的奇异。明明那种味道像极了泥土的芳香,那样细微的变化,他闻出来了,那一丝模仿泥土的气息是来自于一个人的身上。
确切的说,那一个乞丐是个年轻的女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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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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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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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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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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