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林木森茂,古树参天,他穿过层层雾霭上到寺里,一跃跳下马背,将马拴在了树上。
寺庙门前,一位小和尚在洒扫庭院,见他上了石阶,出手拦道:“施主,清和寺今日诵经念法,闭寺不入,若是上香拜佛,还请施主改日再来。”
卫殊定定地站在他跟前,清冷地道:“镇国大将军卫殊约见方丈,你进去问一声,他见是不见。”
小和尚见他周身煞气凛凛,惧于他的威势,搁下扫帚就跑进寺里通告去了。
天王殿里燃香徐徐地向上升腾,铜塑雕像上的四大天王正厉目审视着众生,木鱼声“笃笃”地传来,似警醒,似震慑。
卫殊拢于袖中的手交握在了一起,听闻脚步声,他寻声回头,便见一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缓步走上前来,合掌道:“施主找老衲,可是有何急事?”m.χIùmЬ.CǒM
卫殊:“方丈如何看出我有急事?”
“施主峨眉成川,目色急切,见了佛祖也不曾祈愿,若心中有事不肯说出来,老衲也没法为施主解忧。”方丈捻着佛珠道。
“方丈所言甚是,”卫殊如实地和他说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我家娘子祈愿,她有逆天改命的本事,违了天道,如今遭致反噬,试问方丈,此劫如何能解?”
方丈默然片刻,目光沉炼地落在他身上,“施主也信这天道轮回的玄学之说?”
卫殊:“若是能救我家娘子,什么玄学道法我都信。”
殿内散出幽幽的沉香,一呼一吸间,稳住了人的心神。
“老衲解不了这场劫,”方丈对着佛像虔诚地拜道,“仙师当初参透了天机,提点过楚娘子,但她仍旧执意如此,死局难解。若这世上有人能解这道命格,非仙师莫属,可惜造化弄人,我的师父已于上月仙逝,阿弥陀佛。”
卫殊看着眼前面目威严的四大天王,攒得指尖发白,他不信命,更不舍她丟了命,“方丈的师父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方丈从袈裟里掏出了一串佛珠,瘫在了手里,“先师临终前嘱咐过我,若是楚娘子寻他而来,只说他逝去了,若是卫将军来找他,就让我把这一串佛珠交与你。”
卫殊从方丈手中接过那一串佛珠,疑虑地抬头看了过来,“这是?”
“这是我师父捻拨了六十余年的星月菩提珠子,渗透了禅意,佛缘深厚,师父将它交予将军,必要他的一番深意。”
方丈双手合十地拜了拜。
卫殊将佛珠紧紧地攒在手心里,“为何给我,而不给我家娘子?”
“先师吩咐我如此行事,并无他话,”方丈见他迷惑不解,开解他道:“楚娘子本性良善,无需佛渡,卫将军在战场上杀戮弑血,戾气太重,若能渡得将军一心向佛,实乃一大善举。”
这话说得太深奥,卫殊挑明了问道:“方丈的意思,若是我从此心存善念,不起杀戮之心,我家娘子这劫便可解?”
方丈笑得让人琢磨不透,“我参不透佛的深意,这劫我解不了,将军若是参透了这层深意,那楚娘子的劫自会得解。”
卫殊朝他拜行大礼,拿着佛珠朝外走了出去。
方丈双手合十地说道:“阿弥陀佛。”
楚兰枝一觉醒来,额头隐隐发烫,她在许宁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看着案桌上一字摆开的碗碟,顿觉得生无可恋。
她一口闷掉徐希的酸涩汤药,接着又喝了碗钱清玄的人参汤,无味泛苦,喝一次就遭一次罪。
楚兰枝往嘴里塞着蜜饯,蹙眉看着桌上的那碗青菜粥,久久地不动筷子。
“我天没亮就起床,为娘熬了这一碗青菜粥,”年年故作委屈地说着,“娘不可以不吃。”
楚兰枝看着他们几个,催了人道:“有许管事照顾我就行了,你们不用站在这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没一个人听话地离开。
楚兰枝见年年还在盯着那碗粥看,她端起碗,扒拉几口就将那碗粥喝光见底,将空碗晾在他们面前,眼神示威下,催着他们几个走。
他们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楚兰枝察觉了他们的异样,就见宋易往前一步站了出来,“师娘,三日后我打算迎娶莫秋水过门,到时还请先生和师娘过来给我们证婚。”
“这么急,你是不是干了什么糊涂事?”
宋易一脸呆滞,“什么糊涂事?”
楚兰枝不顾还在发烧的身体,和他急道:“宋易,你老实告诉我,秋水的肚里是不是有宝宝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宋易打小就看些不入流的话本子,面对莫秋水,没准把持不住,就干了些荒唐事。
“师娘!”宋易脸颊爆红,面子碎了一地,他急于辩解道:“我怎么干得出这种龌龊事来,你怎么……怎么可以这么想!”
楚兰枝见他急红了眼,看样子就不像说谎,“看来我是烧糊涂了,说的这叫什么话,既然不是如此,那你猴急地娶人家做甚?”
宋易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下去,“师娘,我要为你冲喜。”
楚兰枝愣怔了一下。
“师娘,”苏世卿向前一步,朗声道:“我打算和秧子同日完婚,为此向你求娶岁岁。”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楚兰枝目光沉练地看着他们几个,恼火道:“你们几个嫌我死得不够快,要想气死我么?”
年年带头,几个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谁家嫁女儿是拿来给自个儿冲喜的?你们这样胡来,是在诛我的心,何况岁岁和莫秋水都未曾及笄,哪能这么早地嫁出去?”
楚兰枝骂得急,喘气不匀地咳了起来,许宁赶忙顺着她的背,给她理气。
“娘,我愿意嫁给苏乞儿。”岁岁执拗地说道。
“我不许你这么嫁出去,”楚兰枝气得骂出声来,“你们非要这样给我冲喜也可以,那这汤药,以后我都不喝了。”
年年:“秧子和苏乞儿不娶就是了,娘,你消消气,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钱清玄站出来劝道,“师娘,他们一时糊涂,我和年年可是一直站你这边的。”
楚兰枝斜眼瞧着他,“他们要冲喜这事,你一点都不知道?”
钱清玄举手发誓,“完全不知情,师娘,要是我知道他们仨这么胡来,我能不出手拦着吗?”
此话一出,他就被三人斜眼鄙视了一番。
楚兰枝这才稍稍宽下心来,“徐娘子好不容易给我治好了些许,又被他们给气回去了。”
“你们仨出去,别站这里烦人,”钱清玄连连朝外摆手,转过头来,笑着劝慰她道:“师娘,回头我替你教训他们,一个个地翅膀硬了,尽在跟前瞎扑腾。”
楚兰枝笑着朝他颔首,“你领着他们一起出去,我累了,得好生歇着。”
五个人被许宁撵出了厢房,各自站在回廊上,钱清玄想不明白了,“师娘赶你们出去也就算了,她怎么连我也赶?”
“你不老实,”宋易说了他道:“师娘是什么人,连先生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你还敢张口胡扯?”
苏世卿抱肘靠在红漆柱子上,凝了眉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师娘还病着,冲喜不成,眼下该如何是好?”
岁岁眼巴巴地看着他,“只能指望徐姑姑对症下药,早日治好娘亲了。”
这无疑是最妥贴的办法,几个人却都不放心,毕竟太医院的医官都来看过楚兰枝,医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好。
“岁岁,你娘怎么了?”卫殊走过来,迎面就问了她。
“爹,娘亲还在发低烧,”岁岁低声说着,“又被我们几个气着了,人躺在床上不起来。”
卫殊眼神如刃地扫过他们的脸,“她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敢气她?”
几个人缩着脖子,没敢出声。
“怎么气着人的?”
宋易瞥了眼苏世卿,示意他站出来说话,岁岁也拿眼神瞪他,不许他多说一句话。
苏世卿正左右为难,钱清玄清了清嗓子,替他说道:“宋易和苏世卿打算娶妻给师娘冲喜,把师娘给气了个半死。”
卫殊看他们仨那眼神,很是嫌弃,“出息。”扔下这话后,他推门进到了厢房。
楚兰枝仰躺在床上,仍有些气郁难解。
卫殊绕过屏风,走到她跟前站定,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了那些事,气伤了身子不值当。”
楚兰枝憋不住火气地说着,“区区发烧而已,我说了能治,我有的是办法治,你们怎么就不信?”
卫殊:“怎么治?”
楚兰枝气短地说着:“等我攒够了力气,可以下地走路,我就去治病。”
床边放着一张梨花木靠椅,卫殊翻过来坐上,从被褥里抽出她的手,将那串菩提珠子套进了她的皓腕里,拢着她的手道:“这串佛珠开过光,承了天运,攀了佛缘,娘子切记不可取下来。”
楚兰枝看着那串莹润生光的佛珠,讶异地张着嘴,“你上哪弄来的佛珠?”
卫殊定眼看着她,“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
楚兰枝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是不是门口路过的游方道士,说这串佛珠能治好我的病,让你花银子买的?”
他淡笑地望着她,“娘子明察。”
她紧了声道:“那道士骗了你多少银子?”
卫殊避过了那道逼人的视线,“一百两银子。”
楚兰枝气倒在了床上,手里拢着那串佛珠,恨得想要一把将它扯下来,又一个劲地舍不得,“回头我也游街当道士去,连卫将军都这么好骗,还有谁不能骗去?”
她背对着他,一早上被人气了两回,她谁都不想搭理。
卫殊目光依依地看着她的背影,要知道几日前她还昏睡在床上,如今她还能生气,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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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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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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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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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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