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征后,岁岁过来陪你,由她照顾你的起居,徐娘子隔三岔五就会过来看诊,有事就让张管事去找誉王。”
她见他都如此交代了,也有话要和他说清楚。
“我存在你钱庄里的钱,你紧着点用,多少给我们娘仨留点,要是敢一文钱不剩地全部挪走,甭管你在哪里,掘地三尺我都会把你找出来,清算这笔账。“
“娘子何时知晓的这事?”卫殊做了亏心事,没见半点心虚,反而正儿八经地道,“临时救急,挪了点小钱,就和娘子花小钱置办宅子,不和我打一声招呼一样,想着事后还钱,就没和娘子说这些个小事。”
冠冕堂皇,他挪用她的金库还有理了。
“你还得起这么多银子?“
“娘子,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真到了那步田地,我会压着慕枝给你还钱。”
楚兰枝要是没挺着个大肚子,能一脚踹到他脸上去,这人怎么连儿子都坑,“我怎么给双宝找了你这么一个爹?”
卫殊侧身躺在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肚子,“没我,就你也想有双宝?“
楚兰枝不好转身,只能斜了眼看他。
“没我,“卫殊轻佻地笑望于她,”就你也想一次怀俩?“
楚兰枝抬手就朝他打过去,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她撇开他的手,拢着自己的肚子道:“双宝,你们爹这么不靠谱,以后就娘罩着你们了。“
卫殊被嫌弃了也不恼,他枕着双手,朝她的肚子喊话道:“你俩没爹可以指靠,就赖在你娘的肚子里,听她的话好生长大,没事别踢你娘的肚子,等以后你们爹可以指靠了,第一件事就是回来翻你们的旧账,听见了没?“
双宝不知听见了没,这话楚兰枝是听见了,她的眼睛不争气地泛起了湿意。
“娘子,双宝这是听见了。“
卫殊转头去看楚兰枝,就见她急急地闭了眼。
她还是哭了。
他想着怎么才能在离别之夜,让她不至于伤感地掉眼泪,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他家娘子还是哭了。
“睡了?“卫殊故作轻巧地说着,”还真是不把双宝爹放在眼里,说睡就睡。“
楚兰枝没忍住,在他起身吹灯时,失声笑了起来。
卫殊摸黑上了床,他侧身揽着她的身子,把头搁在了她的颈窝里,闻着她身上暖馨的香膏味,浅浅地眠了过去。
晨曦破晓,厢房里还是一片暗沉之时,楚兰枝破天荒地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床位,一手摸了个空,好在铺位尚暖,她拢紧了被褥,仔细地辨听着屋里的动静。
似有若无的窸窣声,若不是她刻意去听,便会被风声掩去了痕迹。
卫殊在洗漱,里间断续地传来拧干毛巾的滴水声,而后他将毛巾挂在了水盆边沿,应该是从屏风上拿起了外裳,楚兰枝辨得出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片刻后,地上传来了沉闷的鞋履声,她赶紧闭起了眼睛。
他想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她便成全他。
厢房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无声无息,无波无澜,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他没有告别,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而后猝不及防的吻覆在了她的唇上。
很轻软的一个吻,呵护备至的一个吻。
他从唇上抽离时,她的眼里一点点地蓄上了热泪。
卫殊的手轻抚在她的肚子上,一再流连地触摸着,他低声耳语似地说道,“双宝,听娘的话,爹走了。“
隔着薄薄的衣衫,楚兰枝感到那两个湿吻紧紧地贴在了肚子上,一触即离,而后脚步声渐渐远离,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她在蒙昧的光线里睁开了眼,隐去了眼泪,牢牢地捧住了肚子,对着双宝说,“记住,你们爹就是这么不靠谱地走了,以后就靠娘拉扯着你们长大了。“
楚兰枝怀孕到第八个月时,肚子就大到不能在床上侧卧,偏偏徐希不让她平躺在床榻上,每日都催着她下地走动,美其名曰摆正胎位。
她如今对徐希言听计从,哪怕是双脚浮肿,她都会硬挺着把后花园给逛下来。
晚膳必备一汤,不是乌鸡就是鸽子,猪蹄换着做法,煎煮焖炸地轮番上桌,楚兰枝对着这一桌菜反胃得厉害,然而吐了清水后,她照样拿起筷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样都没落下。xǐυmь.℃òm
然而这些都还算不上苦。
徐希隔三差五地来给她看诊,会变着方子地给她开保胎汤药,鉴于她动不动就脚肿,这些方子全都得浓煎,熬煮成黑糊浓稠的半碗水,端到她的床前。
岁岁为难地看着这碗汤药,又看了看娘亲愁死的那张脸,她深知娘亲最怕的就是喝汤药,拿着勺子在碗沿轻轻地搅动药汁,晾凉了再给她喝。
“娘,要不要给你找蜂蜜兑上,兴许这汤药甜了——”
“那滋味辛涩绝了,”楚兰枝打断她道:“上次年年就这么干过,我让他喝一口给我看看,他死活不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把汤药灌下去,害惨了我。”
岁岁闻言,默默地放下了手上的汤药。
楚兰枝想着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索性一了百了,她捏死了鼻子,将半碗汤药一口闷进了肚子里,岁岁忙拿手帕给她擦嘴,她却急急地呼道:“蜜饯。”
岁岁赶忙把桌上的蜜饯拿过来,楚兰枝掀起罐盖,倒出三枚蜜饯,扬手塞进了嘴里,含出甜味时,她浑身激灵地抖了抖。
岁岁看得心疼不已,娘亲怕喝汤药怕进了骨子里,还是为了双宝,一口灌了下去。
“这阵子喝过的汤药,把这辈子该吃的苦都吃尽了,徐娘子对我下手越来越狠,这汤药怎么可以一碗比一碗苦。”
楚兰枝见岁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又改了口道:“不过良药苦口,吃了徐娘子的这些汤药,我身体舒坦了许多,夜里也睡得更踏实。”
岁岁替她感到了委屈,“娘亲辛苦了。”
楚兰枝出声问道:“年年、宋易和钱清玄回来了没有?”
如今的胭脂铺子交由宋易打理,钱清玄掌管着钱庄的生意往来,年年处理着府里和手工作坊的事务,他们仨这些天常常天黑了才回府,她不放心,每日都会等到他们回来后才会歇下。
岁岁乖巧地说:“娘亲,我这就出去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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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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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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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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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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