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兰枝抿嘴笑着,看着他去往了内间,听着铁盆里传来泼水声,随后见他直直地走了过来,弯腰屈膝地蹲在了她身前。
他脸上淌着的水,还在滴滴地往下落。
“你这是做甚?”
“冷静一下。”
楚兰枝拿起手帕,擦拭着他的额头、眉骨、鼻梁和脸颊,“你就这么不敢相信?”
卫殊摇头,被她一把掰过了下巴,按定后继续擦着他的脸。
他低声地说着,“我就是想让这种欢喜来得更真切些。”
楚兰枝隔着手帕,感受着指下的脸颊向上扬起,她被触动着,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卫殊用手帕擦去了手上的水渍,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他绷紧着手指,舍不得抬起,也不敢往深了按去。
“你这又是做什么?”她笑得声线都颤了。
“虽说迟了这么些年,但他还是来了,”卫殊说出了他的那一套道理,“我总归是要和他打一声招呼的。”
他的行为很是反常,看起来稍显笨拙,惹得楚兰枝没来由地笑出声来。
卫殊静静地看着她笑倒在床上,也不恼她。
“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楚兰枝拢着被子钻了进去,她掖实了被角,只露了个脑袋出来,“还是困,不怎么饿,容我再睡会儿,醒来后再说。”
他见她有喜后,变得尤为娇憨,懒得像只猫似地,身子一拱就蜷成了一团,成天就想着睡,肚子饿了都没感觉,他哪里容得下她如此胡来。
卫殊拿手拨着她如扇的眼睫,挠到了她的痒处,激得她忿然地睁了眼,他才出声吩咐了丫鬟,“让厨房做碗鸡汤拉面,给夫人端过来。”
丫鬟领命下去,“是,大人。”
“吃完面再睡,我陪你说说话。”
楚兰枝扒拉下被子,故作正经地看着他,“看在你喜不自胜的份上,我就听你说说,当了爹后,你以后打算如何对我们娘俩儿好?”
“娘子,这话说得好像只有我一人欣喜来着,你就没半点当娘的愉悦?”
“不就是身怀六甲么?”楚兰枝这争气的肚子,可算让她扬眉吐气了一回,“当初那些个庸医说我体质阴寒,难以受孕来着,我还不是说怀就怀上。”
卫殊不能驳了她的脸面,“那是,我折腾了四年,你这肚子都没个动静,还是娘子威武,只花了三日就显怀了,以后这些事,还是得娘子主动些为好。”
楚兰枝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上,“你给我正经点。”
卫殊这才正了神色地和她说道,“麟儿的名字我都想好了,若是闺女,就叫怀兰,小郎的话,叫他慕枝。”
卫怀兰。
卫慕枝。
楚兰枝说不出地感动,“娘那边怎么说?”
“她听我的,”卫殊坦然地看着她道:“我听娘子的。”
楚兰枝偏过头,扭捏地说着,“我识得的字不多,郎君说叫什么,那便叫什么。”
卫殊拢紧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握,他不信她听不懂这名字的意思,不然她偏头过去,脸红偷笑个什么劲儿。
没过一日,卫府上下全都知晓了楚兰枝有孕一事,就连洛氏在诸事上都会礼让她三分,如今的卫府,她的地位无人能及。
卫殊将胭脂作坊交由年年打理,岁岁和宋易分管着胭脂铺的生意,钱清玄一人掌管亨泰钱庄,但凡遇到棘手之事,一律向他禀报,不得吵到楚兰枝的耳里,违者严惩不怠。
许宁一心一意地伺候着楚兰枝的日常起居,自从被卫殊训斥了一顿后,她行事万般小心,就没敢让夫人磕着碰着。
楚兰枝近来性子惫懒了许多,还贪嘴,别人怀身子的头三月吐得昏天暗地,她倒是胃口大开,一人能吃下俩人的饭食。
听说卫殊夺了她的财政大权后,她躺在藤椅上,懒洋洋地晒着院子里的太阳,把他们四个叫过来问话。
楚兰枝嘴里吃着甜瓜,吩咐许宁把瓜分给他们人手一块,“年年,岁岁,若是让你们兄妹俩在我和你们爹之间选一个,你们会选谁?”
年年啃着甜瓜,不过脑地脱口而出,“我当然选娘。”
岁岁不知娘亲为何会这般问,为了不落于年年之后,她抢着说:“选娘亲。”
楚兰枝满意地扔掉了瓜皮,摊手过去,许宁纠结着没给瓜,她疑惑道:“还能吃一块。”
“夫人,这瓜你都吃三块了,不能吃多,吃多了会腹泻。”
“就我这食欲,吃半个都不嫌多。”
许宁有了上次的教训,再也不敢纵着她的性子闹下去,把瓜收好了就是不给她,“夫人,甜瓜寒凉,还是少食些为好。”
“看看,许管事都不听我吩咐了,”楚兰枝拿帕子拭净了手,头也不抬地问道:“宋易和清玄,要你们在我和先生之间选一个,你俩选谁?”
这种夺命题,当然是谁问话选谁了。
钱清玄啃完了一块甜瓜,没来得及净手,许宁就把切好的瓜分到了他手上,为了不让楚兰枝多吃,她也是煞费了苦心,他捧着瓜,美滋滋地说道:“我选师娘。”
宋易附议道:“我也选师娘。”
楚兰枝扔了手帕,正儿八经地看着他们几个道:“胭脂作坊和铺子的事我可以不管,但这进入亨泰钱庄的流水银子,月底了你们得把账簿交到我手上,我得核一遍账,你们赚了多少银子,我心里多少得有个数。卫郎老早就眼红起我这胭脂生意,记住你们是谁的人,别让他从我这捞太多的油水。“
年年听得一脸懵,“娘,爹爹是自己人,他怎么会捞你生意上的油水?”
楚兰枝连声炮地反问得他无言以对:
“这几年府里的开销,大到丫鬟仆从的俸银,小到你们几个的衣食住行,你爹有掏过一文钱吗?”
“当初在临安给青稚出嫁妆,把她风光嫁出去的是谁?“
“到了京师,给卫府购置新院,又在近郊盘下手工作坊和胭脂铺子的羊毛,都是从哪薅出来的?”
“当年没签婚书之前,你爹说要把每月的俸禄统统交到我手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连一锭银子都没摸过,说这么多,是想让你们看清事实,别被蒙住了眼睛,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尤其是岁岁,以后别被郎君的花言巧语给骗了,银子攒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娘,我早就把银子存进了各大钱庄里,甭管将来我嫁给谁,谁也别想撬走我的小金库。”岁岁颇为自得地说道。
宋易、年年和钱清玄认清了事实,跟着先生混,一穷二白,跟着师娘混,赚得盆满钵满,孰轻孰重,他们怎么会拿捏不清楚。
即便楚兰枝把话说得如此通透,年年还是不解,“娘,爹爹缺银子的话,他为何不开口问你要,非得捞胭脂生意上的油水?”
岁岁:“爹爹那么死要面子的人,他哪里开得了这个口?”
宋易凑到年年耳边小声地说着,“本来家里头的娘子赚得比自己多,这事就够没脸了,还张口问娘子要银钱,你让先生怎么有脸活下去?”
年年迟钝了,这话他就不该问出口。
楚兰枝眯眼看着顶上的日光,细细地和他们说道:
“临安城郊的那个戍卫营,光靠州府衙门缴纳赋税后余下的银两,哪里养得起这么多兵?“m.χIùmЬ.CǒM
“就是没钱,卫郎才办了亨泰钱庄,他用富农商户投进去的钱,取出部分来钱生钱,这事清玄最是清楚不过,我这胭脂铺的银子存进钱庄里,就是给他兜底的,别让他一股脑地拿出来,填进戍卫营的窟窿里赔个底朝天。”
“卫郎不敢开口问我要钱,他要的是几千几万两白银,知道我这人一毛不拔,他自是不会费那个口舌,白忙活一场。”
宋易对楚兰枝油然生出一股敬意,要不是师娘这么会持家,府上的银钱早就让先生败了个精光,他们哪里还过得上这么优渥的日子。
“师娘,以后凡事我都听你吩咐。”
楚兰枝自是要对他们的忠心大力嘉奖一番,“年年、宋易和清玄以后要娶妻,岁岁要嫁人,搁我这边的,我都会送一座宅邸,要是搁卫郎那边的,你们该找谁要就找谁要去。”
本来就不是墙头草的四个人,都恨不能自个儿把根拔出来移到楚兰枝的墙上。
年年当即表了忠心,“娘,我向来都是跟你的,爹爹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钱清玄再没见过比楚兰枝出手更阔绰的人了,他差点就被从天而降的横财给砸晕了过去,“师娘,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向着师娘,绝无二心。“
岁岁卖乖道,“娘,我是你派在爹爹身边的细作,我会掩藏好身份,若是爹爹动了胭脂铺的大额银子,我定会如实向娘亲禀报。“
楚兰枝敲打了他们一番,见成效显著,又听腻了他们表出来的忠心,于是挥手让他们下去,“我这该说的都说完了,今后看你们表现,宋易,替我把苏世卿叫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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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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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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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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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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