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恩站在船头的厢房里,隔着滔滔江水,望着天街上的璀璨灯火,不似人间,却也恰似人间。
“卫大人,这便是传说中的幽州不夜城吗?我看这热闹繁华的天街,一点也不比京师的御临街逊色。“
卫殊从炉子上取下开水,冲泡了一壶乌龙茶,请宋承恩坐下品茗,“幽州历来盛产花灯,多的是手艺高超的匠人,每逢上元佳节,都会拿出看家绝活,制作花灯比试一番,自是别有一番热闹。”
“如此良宵,害得卫大人不能与家中娘子相聚,实在是有愧于卫大人。”
“宋大人独在异乡为朝中事务奔忙,我自当尽到地主之谊,于情于理都应陪宋大人过上元节,”卫殊用茶盖刮走了浮沫,抿了口茶水道,“何况我家娘子陪我逛了天街花市,她人就在青坊,等我一道回去,我并没有失陪于她。”
宋承恩靠在椅背上,不无羡慕地笑道,“那日听闻有人在道观施粥,一番打听之后,才知晓那人是卫大人家的楚娘子,后来又陆续听人说起,道观得以施粥两月有余,竟也是楚娘子在背后倾囊相助,得此良善之妻,真是卫大人的福分。”
卫殊和煦地笑了起来。
宋承恩在那里掐指一算,忽而说道:“我估摸着年节一过,卫大人的福报就来了。”
“我能有何福报?”
“实不相瞒,此次下幽州巡视,我见同知一职空缺,曾写信告知誉王,卫大人清誉在外,深得民心,誉王年后便会为大人向皇上请旨,想必不久之后,朝廷便会委任卫大人官职。”Χiυmъ.cοΜ
同知的职权仅次于知府,如此提拨,不可谓不尽心。
卫殊自是不敢当,“我一乡下教书先生,何德何能,受得起誉王如此厚爱?”
“此事卫大人不必急着答复,”宋承恩弹着锦袍上的炉灰,慢道:“回去和家中娘子好好商量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能作罢。
卫殊佯装无意地问起,“宋大人何时离开幽州?”
宋承恩:“青秧法案的核查结束后,我年后便会动身回京。”
“这青秧法案是废止抑或是继续施行,不知大人的提议如何?“
“依卫大人看来,我该如何是好?”宋承恩在一次次的试探中,摸了个深浅,“太子殿下想借誉王之手除掉王氏一党,不知卫大人是否也是这个意思?“
“青秧法案理应废止,”卫殊不再畏首畏尾,事关全局,他须得站出来表明立场,“不为党派之争,只为私心。”
毕竟,他当初罢官,就是拜王明磊所赐。
宋承恩也不是吃素的,他亮出了底牌,“若卫大人的私心是与誉王同心,我自会上书圣上废除青秧法案,如若不然,只能让卫大人失望了。“
这一切就看卫殊如何抉择了。
一边是太子,一边是誉王,他已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天街上的灯火亮如白昼,春风拂过祈愿牌,叮叮当当的木撞声传遍了十里临水。
岁岁一路上拽着苏团子往前走,看见什么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像个喜鹊扑腾个没完。
“你看那座大灯,顶上坐着十个观音菩萨!”岁岁没见过这般大阵仗的灯组,拼命地从人群的缝隙里挤进去,一下就被苏团子从身后揪住了衣领子,抬手提了出来。
她回头便瞪了过去。
“你挤进去,我在外围,要是你被人牙子掳走了,或是走丢了,我要如何跟师娘交代?”苏团子蹲下来,好好地和她说话。
岁岁伤脑筋地想了想,方才说道:“你背我,在外面也能看。”
苏团子:“像上次那样坐我肩头?”
“娘亲上次说我了,”岁岁忸怩地皱着小脸,“她说我快长成大姑娘了,以后不能坐人肩头,你背我就行。”
苏团子转过身去,岁岁趴到他背上,小手环住他的脖子,随着他挺直了腰杆,她一下高出了所有人,再次看见了那个灯组。
“苏乞儿,灯柱上缠着条金龙,它嘴里燃着一盏灯,在往外喷火!”岁岁怕他看不见,激动地指给他看。
苏团子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喷火的金龙。
“还有那两个骑青狮、跨白象的菩萨,手指间淌了五道水下来,你快看!”
苏团子背着她绕着灯组转圈,她指哪他就看哪,边走边和她说:“这是鳌山灯,上古传说里的五神山无根漂移,天帝就命了巨鳌将其负在背上,又令菩萨在山上坐镇,五神山这才没有飘起来。”
岁岁似懂非懂地来一句,“就跟你背我这样?”
苏团子停下了脚步,“你看,五神山不动了。”
岁岁趴在他背上,差点笑岔了气,“那漂移呢,五神山怎么飘起来?”
苏团子将岁岁整个人往上提了提,搂住她的膝窝就朝天街上跑去,他步履生风,背着岁岁穿梭在挂满祈愿牌的千花树之间,听着耳边如海浪般翻涌的叮当声,他脚步不停地向着花街跑去。
岁岁搂着他的脖子一路在笑,俩人停在花街巷子口,苏团子扶着膝盖喘个不停。
“这就是漂移,”岁岁趴在他背上笑抽了去,见他这一路跑得飞快,累得都直不起腰来,她拍了拍他的肩头,“苏乞儿,你放我下来。”
“不放,”苏团子回头,望了她道,“岁岁,还想去哪儿?”
岁岁指着对面的小摊,馋了眼道:“给你买糖葫芦吃。”
一整条花街上都在卖吃食,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好不喧嚣。
岁岁从稻草耙上拿下两串糖葫芦,从衣兜里摸出了十文铜板,正要出手,就见苏团子把钱结给了卖糖葫芦的老爷子。
“苏乞儿,你不许掏铜板。”
“岁岁,出门在外,哪有让姑娘掏钱的道理。”苏团子背着她往前走,被她一脚踹到了肚子上,疼得嘴角趔趄了一下。
岁岁命了他一声:“回去。”
苏团子背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岁岁的小腿一下抬了起来,凌空又要抽他一脚丫,倏然间被苏团子单出的一只手,快准狠地钳住了那条飞腿。
那蛮力使得,她连晃一下腿都不能。
岁岁整个人有些懵,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打得措手不及,想逃,那也得能下了地再说。
“苏乞儿,回去把一串糖葫芦退了,”岁岁不想为难他,更不想为难自己,“你的铜板没我的多,能省一串是一串。”
苏团子深潭的眼里漾起微澜,他疏朗地笑了,“岁岁是个富婆。”
俩人回到了摊位,岁岁把一串糖葫芦插进了稻草耙上,她和卖糖葫芦的老爷子说了两句,老爷子爽快地把五文钱铜板给回到苏团子手上。
路上,岁岁吃着糖葫芦,问了他,“你手上的铜板,是不是娘亲过年给的压岁钱?”
苏团子摇了摇头,“我出去办事,师娘都会让我带些银钱放在身上,我在外面吃得少,余钱就省了下来。”
他正说着,一串鲜红似火的糖葫芦就横伸到了他嘴边。
“吃呀,这是我的糖葫芦,我说过要请你吃,我可没食言。”岁岁歪着脑袋,笑萌了一对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苏团子凝了她一眼,一口咬住了一个糖葫芦,叼在嘴里,嚼的时候,脸上陷出了一个梨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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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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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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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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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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