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人落选的方式五花八门。
比方说胡子没长齐的,难教。
比如浑身抖得跟个簸箕似的,长期以往命都抖没了。
还有就是落选了南山书院,又来他这撞大运的,门都没有。
巷子口排队的人很快就要挑没了,岁岁有楚兰枝站在旁边撑腰,左右还有俩护法助阵,她下巴倨傲地扬起,那眼神活脱脱地哪吒下凡,看谁能把她怎么着!
站前面的白衣男生,看身形骨架就是个羸弱的病秧子,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人给吹没了,他一上来就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一遍《弟子规》,语速之快,不带顿个号喘口气的。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蔽聪明坏心志勿自暴勿自弃圣与贤可驯致。”
他一口气念完全文,憋了个满脸通红,大大地吸了口气后,总算活了过来,他束手束脚地站着,顿觉得万分窘迫。
卫殊不咸不淡地调侃道:“这么急,上赶着去投胎?”
宋易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先生,我一紧张就打嗝,怕没机会,”说话间又打了一次饱嗝,“索性就一口气念完。“
卫殊见他还算有脑子,便收了他为学童。
这样也可以?
年年和钱团子恨不得跺脚抗议,彼此对视一眼后,都觉得自己被筛下去太冤了。
这下轮到岁岁了。
卫殊拨了拨茶盏,低头喝茶时不忘赏了她一眼,她那昂扬的斗志一瞬没了影,怯生生地问道:“你是我爹吗?“
没等卫殊有所反应,岁岁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爹!”
卫殊差点没把茶水给喷出来,他似是被人削了天灵盖,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楚兰枝眉眼含着春光,笑与不笑间俱是风情,她用手揉了揉岁岁的脑袋,以资鼓励,这小机灵知道斗不过卫殊,还知道走后门,不错。
“我是卫岁岁。”
岁岁这话一出口,甩了年年那句“我是楚年年”十万八千里,一下赢得了卫殊的欢心。xiumb.com
年年见卫殊死板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喊不出“爹爹“这样的话,趁热打铁、浑水摸鱼还是懂的,他往前站了一步,跟风道:”我是卫年年。“
“我叫钱清玄。“钱团子也站出来混个脸熟。
卫殊没见过谁走后门走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抬头就对上楚兰枝等在那的眼神,相当地不善,难得怯懦如她这般的人,为着儿女也敢和他叫板起来,他要是不收了这对兄妹,只怕这后宅的日子不好过。
“你们俩过去站着。“
年年和岁岁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宋团子身边站着,三个人一致兴奋地看着钱团子如何扑腾出水花来。
卫殊对钱团子还犹有印象,“睡醒了?”
钱团子不知如何回话,“嘿嘿嘿“地笑了两声。
“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
卫殊看懂了这胖墩五官凝聚的微表情,难得多说了句,“态度不端正。”
钱团子一时失策,痛失了马前蹄,好在他还留有杀手锏,随即圆脸一转,目光仰止于楚兰枝,欲语泪先流地道:“师娘——”
那可怜劲让楚兰枝看了都不忍心,这声师娘还真不是白叫的,“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展示给先生看。”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钱团子的双眉小大人似地蹙起,从广绣的内衬里摸出一个玉制算盘,搭在手上,那气场够吓唬人的。
卫殊眉眼舒展地笑了,拆了他的台道,“我这没有账本给你算。“
“有!“钱团子又从另一侧广绣的内衬里摸出本皱巴巴的账本,双手呈放到案桌上。
楚兰枝瞥了卫殊一眼,见他这是存心给她使绊子,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她冲钱团子说道:“算给他瞧瞧。”
珠翠玉落,噼啪作响,恰似那大珠小珠落玉盘。
钱团子盯着账本看数,肉乎乎的指头在算盘上快拨得没影,他一眼扫下去,一册的账本数据拨算完毕,横扫到另一页,手指在算盘上翻飞起舞,“劈里啪啦“的声响越发激越,及至高潮后戛然而止。
他手里拢回算盘,恭敬地拜行一礼道:“先生,统共是三百七十二两白银,账本在此,请先生过目。”
卫殊眼里藏不住地欣赏,面上还是冷道,“到你为止,以后我都不再收学童。”
钱团子小眼神一使,别提多带劲了,他臭屁地走到萌呆三人组里,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再显摆地拿出算盘分给岁岁、年年和宋团子轮流把玩。
卫殊交代几句后就走了,他前脚刚走,几个孩子后脚就将楚兰枝给团团围住。
“师娘,我表现得如何?”钱团子第一个上前追问道。
楚兰枝被他惊为天人的技艺给折服了,“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一手。”
钱团子挠了挠头,“师娘,我会的就这一个。”
他家里世代经商,从小摸着算盘长大,每次考学时耍的都是这一手技艺,常常唬弄得那些老先生一惊一乍的,因着惫懒成性,成天睡觉不温习功课,他被各大学堂给退了学,这次要是再考不上,回去他爹娘非得剥了他一层皮不可。
还好,抱上师娘的大腿,他考上了三味书院!
楚兰枝余光里瞥见有人一直在看她。
宋团子见她回过头来,双手抱拳行礼道:“宋易见过师娘。”
楚兰枝微微一笑,“进了书院,就是卫家的门生,以后好好学。“
宋团子:“谨记师娘教诲。“
年年和岁岁躲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
岁岁对于喊出爹爹后,卫殊没应她这事分外地在意,她咕哝了句,“哥,我是不是喊错爹爹了?”
年年张着嘴,半天才扯了话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问娘亲啊,”岁岁没好气地说了他,“这次要不是我机灵,你连学堂都念不上,下次我不帮你了。”
年年抱着胳膊放话,“有娘亲在,没你我照样念得起学堂。”
岁岁不想搭理他,沉默半晌后,她才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想要个爹爹。”
年年回头瞧了她一眼,见她丧成这般模样,心生不忍,“太奶奶有说过卫殊是咱爹爹么?”
“有!”岁岁一听这话就来劲了,“我亲耳听到的!”
年年煞有介事地点了头,“太奶奶都这般说了,那他就是咱爹。”
岁岁抿着嘴偷着乐,忽而想到喊他爹爹时,他冷板的那副脸色,她又搓着小手指不安起来,“爹爹会不会不要我们和娘亲?”
“他敢?!”年年硬气地喊了一声。
岁岁坐在案桌上晃着腿乐道,“就是,他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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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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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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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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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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