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看了许久,才快速眨着眼睛说:“是吗,你这样说,我真是意外。”
宫徵羽目光依然看着她,不躲不闪道:“是,连我自己都意外。如果不是有了这样的经历,可能我也会觉得调香和嗅觉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曾经做过自私伤害你的事情,却从没想过放弃事业。”
文乔沉默着不说话,还转开了视线,宫徵羽却依然紧紧盯着她说:“但在我闻不到味道的这段时间里,我所担心的不是我的事业该如何进行,而是……”
文乔缓缓抬眸望向他,无声地询问他而是什么。
宫徵羽薄唇轻抿,终于闪开视线不再看她,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茶杯上,清冷的声音慢慢道:“我所担心的是,如果我连引以为傲的天赋和才华都失去了,是否在你面前更没有吸引力了。”
文乔睁大眼睛,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听他说出来竟然是这样时,还是十分惊讶。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的脸。”宫徵羽很有自知之明,但他说这句话时一点得意都没有,眼底反而聚满了浓浓的自嘲,“但总有一天我会老,外貌不可能永远对你保持吸引力,才华却不一样。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我这辈子最精通的就是调香这件事,现在我连这件事都做不好了,你今后会不会更讨厌我。”
文乔呆呆地听着他说话,一直没有吭声,现在也是。
宫徵羽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他再次望向她,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压低声音道:“我好不容易从你口中得到了那个机会,却好像失去了和别人竞争的资本,你能来这里找我,我很惊讶,看见你时我心里止不住高兴,可又很害怕。你知道吗文乔?我怕你把一切道明,那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毫无廉耻地纠缠你了。”
文乔有些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样想。
她皱起眉,终于开了口:“为什么你会觉得一切道明之后,继续纠缠我是毫无廉耻的?”
宫徵羽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大约是个废人了。”
文乔突然就笑了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做扇扇了扇自己气得涨红的脸,终于止住笑意的时候,才语调略带沙哑道:“那你可真是看错我了。”
宫徵羽表情紧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文乔无视他显而易见的关切眼神,面无表情道:“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一样,最在意的永远是爱人的事业状态吗?”
宫徵羽微微一震,想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话来。
文乔瞥了他一眼,淡漠说道:“你或许会因为你的爱人没有了工作,做了你几年的家庭主妇而感到不那么喜欢她了,只有在和她分开之后才能醒悟你其实已经离不开她。但这仅仅是你自己,你没必要以己度人。至少在我看来,我在意的永远只是我的爱人本身。而不是他的财富,才华,亦或是外貌。你是不是以为我嫁给你,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脸和事业?”
宫徵羽勉强道:“不是……”
“你就是这样想。但你也没想错就是。事业和相貌都是你的,它们在你身上,我要喜欢你就不可避免会喜欢这些。但我已经喜欢了你这么久,那么不管你今后是不是突然没有了这些,我的感情都不会改变。”
文乔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没有哪一刻让宫徵羽像现在这样羞愧。
他真是个烂人,伤害了自己的爱人不止,还拿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她,实在过分。
文乔说完话也言尽于此,扣好毛衣的纽扣,起身披上大衣,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该说的都说了,你闻不到味道的原因也大约知道了,我会把我联系的心理医生电话给你,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和他聊一聊,不愿意也可以无视。”停顿了一下,文乔看了看这栋房子,漫不经心道,“至于这个地方,如果你还要继续待在这儿,那你就待着吧,我管不着。”
语毕,文乔再不留恋,抬脚就走。
宫徵羽看着她的背影,在她推开门时快速道:“我跟你一起走。”
文乔停住脚步,回眸看向坐在沙发上苍白冷峻好似雕塑一样的男人:“你说什么?”
“车停在后面,我和你一起回去。”宫徵羽站起身,“稍等我五分钟,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文乔眨了眨眼,按他们目前的关系,她不该等他的,调头就走才对,但这个时间没班车,石阳大约也被他赶回去了,她要马上回市区的话,还是乘他的车比较好。
下午时分,文乔乘坐宫徵羽的车缓缓离开了这座村庄。
黑色的黄牌迈巴赫在乡村道路上过于显眼,他们离开时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围观。文乔对此毫无感觉,宫徵羽就更不在乎,他加快车速,驶离乡村前往市区。琇書網
回程的路上文乔有些累,靠着车窗睡着了,她是坐在后座上的,毕竟这种车一般都是司机开,前座坐起来没有后座那么舒适。宫徵羽没带司机来乡下,带文乔回去自然是自己开车。他时不时从车内后视镜看她的状态,见她靠着车窗睡觉,很担心她会磕到头,所以开车极其小心。
因着这份小心,最快可以一个半小时到达的车程,硬是行驶了三个小时。
文乔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到了jr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车子安安稳稳停着,驾驶座上的宫徵羽不在那了,而是坐在她身边。
她恍惚了一下,垂眸看见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毯子上还有迈巴赫的标致。
再次转头看向身边,宫徵羽坐在那,在看一本书。
文乔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侧目看来,车库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尤其清雅迷人。
“你醒了。”他低声说了句,很自然地抬手替她捋了捋耳侧碎发。
文乔没躲,刚醒来,她还有点迷糊,过了一会才说:“新买的车?”
上车时就想问了,他都那么多车了,开都开不完,还买车做什么?这车看起来就很贵。
大约也是因为刚睡醒,精神不那么专注紧绷,所以她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心中所想,有一种娇憨的埋怨在。
被她这样埋怨,宫徵羽心底反倒滋生出一种酸涩的甜蜜来,他温声解释:“不是我买的,是公司给的。”
文乔怔了怔:“这么大方?这辆车可不便宜。”
宫徵羽沉吟了一会说:“大约是因为今年给公司赚了不少钱。”
文乔想到他因为离婚而爆棚的灵感,神智一点点拉回来,表情不再那么生动可爱了。
她掀开毯子,拉开车门,闷头下车。
宫徵羽也放下书,拉开车门从另一边下去。
两人站在车子两边,隔着段距离对视,片刻后文乔说:“还没到下班时间,我有点忙,先上去了。”
宫徵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文乔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宫徵羽领悟到,在她要走的时候开口说:“我会去看医生,也会回来上班。”
文乔听了这话,眼底的烦躁消散不见,俏丽秀致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觉的笑意,轻轻点了一下头便先他一步上楼去了。
看着她离开,以及离开前脸上那个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宫徵羽内心的烦恼一扫而空。他关上车门,锁了车子,手机响起时,看见了文乔发来的电话。
这应该就是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了。
他认真存上,抬步往楼上走。
宫徵羽近一个月没来上班,香水部在石阳和他远程的操控下依然运转如常。
只是毓彤这个项目,如今已经进入中期,年底之前发布会就要举办,今年过年早,一月下旬就要过年,他们剩下的时间着实不多了,可他还一次会议都没参加过。
想到这些,宫徵羽的思路又飞快地转开了,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算算时间,他竟然和文乔已经离婚快一年了,过到明年三月份,就是离婚一周年。
走进电梯,宫徵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身边有人都没注意到。
秦予柔看见他走进电梯时很激动,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确认无误后想和他打招呼,却发现他压根没发现她。
如一盆冷水泼到头上,秦予柔咬牙忍耐着,在她该下去的一层没有下去。宫徵羽看着打开的电梯门,却不见有人出去,这才垂眸望向身侧,注意到了秦予柔。
他眼底平静极了,一点变化都没有,只催促她:“秦总监可以下去了。”
秦予柔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突然笑了:“好久不见宫先生了,还是一样的有性格。”
宫徵羽没说话,看看她看看即将关闭的电梯门,让她离开的意思很明显。
秦予柔吸了口气,忽然说:“宫先生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公司,一定不知道那个消息吧?文总监和陆总监分手了,两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们才刚合作过一次发布会,文总监能有今天也离不开陆总监的帮助,但她一上位就和陆总监分手了,还闹得如此僵,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这是变着法说文乔拿陆觉非当垫脚石,用完就踹,是个不折不扣的物质女,实在没什么可喜欢的。
宫徵羽本来还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绅士风度对待秦予柔,可秦予柔非要在他面前污蔑文乔,他是真的绅士不起来了。
“造谣是犯法的。”宫徵羽冷漠道,“秦总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会不明白这个吧?”
秦予柔涨红了脸:“宫先生这是不信?不信你可以去打听一下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宫徵羽不耐烦地打断她:“够了,我以前不想说得那么清楚,彼此都是同事,总会有碰面的时候,我不希望秦总监太难堪,秦总监也别逼我把话说得太难听。”
秦予柔惊呆了:“你要说什么?我只是怕你蒙在鼓里,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宫徵羽盯着秦予柔,一字一顿道:“我比你了解文乔,不需要从你口中了解她。以及,既然秦总监问我想说什么,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对秦总监没有任何想法,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永远不会喜欢你,所以你可以省省力气,不必再白费心机,为了博得我的好感去污蔑无辜的人。”
最后一句话说完,宫徵羽特别不礼貌地推了秦予柔一下,秦予柔没防备,直接被他推出了电梯。
她惊呆了,震惊无比地望着电梯里的男人,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可笑……太可笑了,男人真是太可笑了!”
秦予柔紧握双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呢喃了这么一句。
被秦予柔断定为可笑的男人的宫徵羽,上楼之后也没去自己的部门。
他站在电梯里想了想,按下了文乔所在的楼层,等电梯门打开后,便毫不犹豫地出去了。
文乔刚回来,临近下班时间,她正在为工作收尾,顺便安排一下明天的事。
门口忽然传来骚动,她转头望去,看见了久未在公司现身的宫先生。
她今天是见过他的,但别人可没见过,所以乍一看见他都很惊讶。
文乔看看其他人,放下手里的文件,问他:“宫先生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宫徵羽想到秦予柔对她的污蔑,她会那么想,公司里肯定也会有不少人那么想。他自然不会相信他们那种狭隘的谣言,他心里对这件事的内情有些猜测,基本可以确定是怎么回事,但他好像又不能直白地替她澄清,如果她想澄清,大约才澄清了。
既然她什么也没做,那她可能是想就这么放任下去,直到大家淡忘吧。
其实大家也都淡忘了不少了的,如果不是秦予柔还在十分努力地为她“宣传”的话。
想到这些,宫徵羽觉得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结束一段流言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流言,并让她在这段流言中占据主导位置,不再被人误会和亵渎。
宫徵羽这样想着,便微为启唇,平静却温柔地说:“晚上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文乔愣住了,她注意到周围人都为他温柔的语气所震惊,这可是香水部的宫先生,那个不管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都不近女色,没有任何绯闻,连大老板都看不上,在公司非常有威信的宫先生啊!
他居然这样旁若无人地来约文乔……他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如果他真是那个意思,又怎么会是文乔呢?文乔才刚和陆觉非分手,不说才华,直说个人风评,那实在是差得很,宫先生一看就是那种不好糊弄睿智儒雅的人,不可能会被文乔这种段数骗到吧?
他怎么看都不是陆觉非那类专注设计,不怎么能够鉴婊的人,那么……
会不会是他们都误会了文乔?
文乔不会想到,宫徵羽仅凭一人之力就让大家开始怀疑是否误会了她了。
她还震惊于他如此直白公开的邀请。
她抿抿唇,顶着大家的视线半晌,才慢吞吞道:“我今晚可能要加班……”
宫徵羽闻言直接道:“我等你。”
“可能要很晚……”
“多晚都等。”
文乔阖了阖眼,半晌之后,她妥协地叹息道:“那好吧。”
不远处,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陆觉非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些话,脑子像被人劈成两半,心也仿佛摔碎了杯子般,再也拼凑不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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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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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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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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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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