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在发呆,他在工作。他很仔细地看着桌面,香柠檬和无花果的气息可以模拟出茶的味道,后调的木质香气带着干净酸甜的味道,像是茶杯中袅袅升起的茶雾的味道。
在这股味道散去的时候,又会有点类似于烟草的味道。
是一种既适合男性也适合女性的香气。
宫徵羽微微失神,思绪渐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误解,以为自己闻到的烟草味来自文乔身上,她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好像比她身上再也没有他喜欢的那个味道还可怕。
宫徵羽缓缓舒了口气,敲门声响起,他没有立刻起身去开门,或是去看谁在敲门,他给出的反应是将手重重拍到桌面上,木料发出闷声,桌上的玻璃烧杯和精油玻璃瓶跟着颤动,香料的气味波动起来,像点燃无名火的燃料,窜得他满腔都是。
石阳是十几分钟之后才等到宫徵羽来开门的,他已经从同事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担心宫徵羽,当他看见开门时后者的状态时,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很有必要了。
他犹豫了一下,露出贴心小保姆的微笑:“哥,我都给你打听好了。”
宫徵羽淡淡看着他,语气很轻道:“打听什么?”
石阳尽职尽责道:“乔姐的确拿了陆设计师的钥匙,进了他的办公室,帮他拿了衣服,这事儿是真的,他们没乱说。”
这种话再次被人说一遍,还被印证是真的,还真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宫徵羽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起了波动,他还没说什么,石阳就再次开了口。
“哥,这是什么味道?”石阳探头望向实验室里面,惊讶道,“怎么都洒了?”
他着急侧身挤进实验室,将桌子上歪倒的烧杯扶正,把掉在地上的玻璃棒捡起来,检查了一下没有摔坏后松了口气。
他没宫徵羽那么多对气味的要求,平时生活也很随意,但跟着宫徵羽时间久了,在工作上他也是十分严谨的。
看着面前这一片狼藉,石阳犹豫半晌,语气悲壮道:“哥,我知道你很难过,陆设计师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但长相好还和乔姐一个专业,既没伤害过乔姐也没惹怒过乔姐,他要追乔姐的话你确实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但圣经里说过,地球是上帝关押凡人的炼狱,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经历苦楚受尽折磨才能赎罪,你现在正处于第二阶段,熬到第三阶段就好了。”
宫徵羽站在门口斜睨着他慢条斯理道:“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圣经了。”
石阳一本正经道:“我这不是在努力学习完善自我吗?我妈前段时间告诉我的,没事就要多读书,我也领悟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果你有什么困扰的话完全可以试试看书,肯定会有收获的,要我推荐你几本吗?”
石阳好像把这事儿当真了,拿着手机上前热情地说:“你看这本,我觉得特别适合你——《渣男的自我修养》,还有这本——《渣男止步》,看看这推荐语,一本可以打败渣男的书,一本渣男禁止阅读的书,以心理学经济学等多种角度分析渣男。我觉得你最该看看这本了哥,他们越是不让你看,你就越是要看,这样你才可以了解到社会对你的看法嘛。”
宫徵羽如有实质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我明白了。”
石阳惊喜:“你明白了?明白我用心良苦了?”
宫徵羽微微颔首,似笑非笑道:“是的,我明白了。”他缓慢地说,“在你看来,我是圣经里说的那种有罪要赎的人,也是这些书上说的渣男。”他慢条斯理道,“连你都这样看我,也无怪乎别人有更恶劣的看法了。”
石阳笑不出来了,表情逐渐走向扭曲,半晌说不出话来。
宫徵羽最后看了他一眼,脱了身上的白大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实验室。
石阳摸摸头,发现自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真恐怖。
石阳低头看手机,迟疑几秒,果断买了《渣男止步》这本书。
“他不看我也可以看看嘛……算是对他多做些了解。”石阳自语了一下,又弯腰去闻空了的烧杯,深呼吸了一下感慨道,“天才就是天才,随便调配的香水都嘎嘎好闻,我要是有这种天赋,我也渣啊。”
宫徵羽离开了公司,他开着车,车窗开着,手臂搭在车窗上,手指扫过唇瓣,沉郁的眼珠漫不经心地盯着前方,虽然他的车在高速行驶,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一个人最悲惨之处在于,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去处了。
和文乔离婚了,两人的小家不再是他们的家,也因为离婚这件事遭到母亲排斥,连那个家都回不去了。天下之大,城市里人来人往,这是宫徵羽第一次产生无家可归的感觉。
他想借酒消愁,但职业习惯让他没办法去酒吧买醉,只能戴着口罩进了超市,买了啤酒回到车上,坐在车上一罐又一罐地喝。
他是真的不喜欢喝酒,也不擅长喝酒,他从根源处讨厌各种酒类的味道,也很不屑遇事买醉的懦弱的人,但他现在正在做着这些,做着他曾经最看不起的事情。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他将空了的罐子丢进垃圾桶,拿出手机叫了代驾,在等代驾来的时候,忽然就拨了一个电话。
陆觉非在会所里接起电话,百无聊赖道:“宫先生主动给我打电话,真是稀奇。”他朝站在他不远处的文乔点点头,接过衣服示意她可以走了,文乔却因为他话里的“宫先生”三个字停住了脚步。
陆觉非已经转过身去准备换衣服了,没注意到她还没走,一边解浴袍带子一边和电话那头的宫徵羽说话。
“你在哪。”宫徵羽的声音通过电流传送过来,比平时听起来更富有磁性,可惜和他对话的人是陆觉非,是个不怎么会欣赏他的同性。
“宫先生这是怎么了,今天还关心起我的行踪来了,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要告知你我在哪儿的程度吧?”陆觉非反问了一句,语调嘲弄,他说话间已经脱掉了浴袍,文乔一眼望去就瞧见了他赤条条的脊背,她瞬间转过头去,踩着高跟鞋快步跑向门口。
陆觉非动作一顿,高跟鞋的声音太明显了,他想忽视都难,他快速回头,盯着正在关门的文乔问:“文乔?你怎么才走——”低头看看自己,他莫名红了脸,“你看见多少???”
文乔扒在门上,被他那么一喊下意识回过头来,刚才她可能还只是看见了个后背,现在可不一样了。
文乔屏住呼吸,语调极其尴尬道:“刚才其实没看见什么。”略顿,慢慢收回视线,十分坦白道,“但现在什么都看见了。”
陆觉非:“……”
太尴尬了,尴尬到都不敢彼此的眼睛,文乔说完话就赶紧走了,陆觉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电话那头将他们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的宫徵羽情绪就更加微妙了。
等陆觉非反应过来,再要去应付电话里的人时,就发现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神经病。”陆觉非握着手机低咒一句,“该死的宫徵羽,什么时候打电话不行,偏要这个时候打,简直就是我的克星。”想到因为接这个电话没注意到文乔还在就脱了浴袍,还傻乎乎把她叫住让她看了个彻底,陆觉非就觉得会所准备的满桌子美味佳肴都失去了香味。
“早晚有一天得让你体会一下我的感受。”陆觉非黑着脸,有个计划在心里渐渐成型。
文乔离开会所的脚步略显匆忙,陆觉非的身体好像有魔力一样不断出现在她脑海中,长这么大除了宫徵羽之外再也没见过什么男体的文乔是真的有点上头。
她魂不守舍地上了出租车,回家的路上都还在纠结明天该怎么面对顶头上司。
完了,不能再想了,就这么一想,陆觉非肌理匀称的身体线条,那完全不输给宫徵羽的宽肩窄腰就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那画面清晰到让文乔以为他就在眼前。
鼻子有些热热的,文乔抬起下巴捂住鼻子,避免自己流鼻血。
艳福不浅。
她在心里默默评价了自己今天的遭遇。
不过……
宫徵羽为什么要给陆觉非打电话,还要问他在哪里?
看陆觉非的态度,他大概很少直接和他联络的。
应该是有工作要谈吧,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呢,文乔放下捂着鼻子的手,慢慢吐了口气。
当天晚上文乔做了个梦。梦里白纱翻飞,没穿衣服的陆觉非在白纱里走来走去,走得她心烦意乱。然后画面忽然翻转,变成无尽的黑暗,黑暗里她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她的前夫。
梦里的宫徵羽在躺着睡觉,他好像很不安,长长的睫毛不断颤动,她半蹲在他身边,盯着他挺拔坚毅的鼻子,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他削薄的唇瓣上。他在呼吸,胸膛起起伏伏,那片胸膛和最初出现在她梦里的陆觉非一样,是光着的。ωωω.χΙυΜЬ.Cǒm
文乔被吓醒了。
她抹掉额头的汗,觉得自己有必要喝点水冷静一下。
深夜,住宅楼下,路灯照耀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子里的人也需要冷静一下。
宫徵羽没让代驾开车送他回家,而是让对方直接把他送到了这里。
代驾走后他就坐在车上这么耗着,既不离开也不下去。
文乔回来的时候满腹心事,即便距离他的车子很近也没发觉到他在。
宫徵羽看见她视而不见地走过去,他感觉到自制力在一点点崩溃,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像上次那样恼羞成怒,闹得不可开交,让她再警告他一次吗?
他曾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以为自己早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但他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文乔对他的感情无可怀疑,她在和他分开之后不会那么快对别人动心甚至不会再对任何男人动心,可那只是她而已,不代表其他男人不会主动追求她。
她那么好,在和他婚姻存续期间都不缺人追求,更别提是恢复单身了。
陆觉非……
他可真是,太可恶了。
凌晨时分,好不容易睡下的文乔被电话吵醒了,她不耐烦地摸出手机,皱眉看了看来电的人,按下接听键一字字道:“石阳,这个时间打电话,你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否则就趁早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吧。”
石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乔姐,我也是逼不得已才给你打电话的,我找了我哥一个晚上,他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酒店,公司里也找不到他,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文乔心里咯噔一下,觉醒了七八分,她有点烦躁地说:“他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弄丢了不成。”
石阳着急道:“乔姐,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哥,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他今天下午就从公司离开了,没回酒店,也不接我的电话,上面打电话找他也找不到,他从来不会影响到工作的,他肯定是出事了。”
文乔不耐烦地坐起来:“搞不好他是出去谈情说爱了,可能还和人家过了夜,怕你们的电话影响到他的节奏才玩消失的,你可别去自寻死路。”
石阳愣了一瞬,竟然好像被说服了:“乔姐,你别说了,我脑子里有画面了。”
文乔无语凝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而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之后,她脸色变得超级难看。
“去死吧宫徵羽!”文乔使劲踹翻了床上的小猪佩奇玩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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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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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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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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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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