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要调配的是一款既适合女性也适合男性的香水。他大概有这样一个概念,也得到了集团所有人的支持和赞赏,但其实他并没什么具体的想法。
坐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宫徵羽与其说像个调香师,不如说更像是医生或者科学家。
他面前是整面墙的大橱柜,橱柜里摆放着各种香精原料,天然的,合成的,各种各样。打开橱柜,打开它们的盖子,就能闻到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各种各样的味道。
石阳立在宫徵羽背后,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记录他的话。xiumb.com
“中国是用香大国,从古至今在使用香料方面都占有重要地位。屈原的《九歌》里有‘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这样一句话,蕙、兰、桂、椒是他的诗歌中常会出现的天然香料。不论是古时候的君子佩戴香囊,还是用香祭拜或陶冶身心,都说明香料在中国文化发展上不可或缺。”他打开橱柜,从里面取出一瓶香料,递给石阳,“打开闻闻。”
石阳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合上盖子道:“是桧木香。”
宫徵羽接过瓶子放回橱柜里,淡淡道:“对,它的味道让你联想到什么?”
石阳犹豫了一下道:“……墨的味道,但要稍微柔和一些、淡一些。”
宫徵羽微微颔首:“用它做香水的尾调会给你怎样的感觉。”
石阳这次回答得有点慢,他挠了挠头说:“我也说不好,我不太会形容这个,我只能简单表述一下……大概就是给我一种,很有文化的感觉?”
宫徵羽斜睨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石阳翻看着自己刚才的笔记,忍不住感慨道:“哥,我发现你对传统文化或者文学作品里关于香的内容都信手捏来啊,屈原诗歌里的你都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宫徵羽背对着他没有任何情绪道:“这些正是你欠缺的地方,一个好的调香师本就该了解这些。不单单是中华文化,西方文化,任何一种文明中有关于香的表述,你都应该知道一些。”他又从橱柜里拿出了香料递给石阳,石阳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差点没吐出来。
“这是什么?”他大惊小怪道,“这也叫香料?太难闻了吧,谁会把这东西加进香水里啊?”
宫徵羽收回瓶子,装好放回橱柜里,冷淡地说:“这是古埃及人用来涂抹尸体的香料,单独闻起来并不好闻,但与其他香料整合,或与人死后的皮肤结合,会发出令人惊艳的复杂香气。”
石阳不可思议道:“真的?就它?这味道?”
宫徵羽转过身面对他:“你什么时候可以改变对一些香料的偏见,什么时候才有可能真的进步。”
石阳摸了摸脸不好意思道:“我错了哥,我会改的。”
宫徵羽冷哼一声,没说话。
石阳想了想说:“我倒是很喜欢桧木香,它的气息很古典,很有韵味,让我想起陆觉非最近在鼓捣一个新品牌,是关于中国风成衣设计的项目。之前那次聚餐你先走了,后面的内容你都没听到,他那个品牌开幕好像要找你合作,上次你和秦总监的合作效果很好,他有些想法。”
一提到陆觉非,宫徵羽的表情就不太好看,周身气场更冷了。这也无可厚非,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俩不对付,石阳就更清楚了。
他思索了一会,说了个他认为很好玩的事儿:“对了,有件事没告诉你,我上次不是看见乔姐的闺蜜发了那条朋友圈吗?你只听我说了几句就走了,我后面的发现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事关文乔,宫徵羽终于有了些兴趣,他偏头看着他,虽然没直说,但那就是在等待汇报的样子。
石阳笑眯眯道:“我后来才发现林小姐发朋友圈的那张自拍里面有个熟人呢。”
“熟人。”宫徵羽捕捉到这两个字,随口问他,“是谁。”
石阳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还能是谁?当然是——陆觉非。”
文乔现在就和陆觉非面对面坐着。
其实哪怕她知道陆觉非和宫徵羽合不来,俩人甚至是死对头,她也会坐在这里。
前夫毕竟都已经是前夫了,再因为他放弃自己难得的机会太不应该。
文乔点了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看得陆觉非难得睁大了眼睛。
“你喝得下去?”他端着自己的焦糖玛奇朵匪夷所思地问。
文乔问他:“为什么喝不下去?”
“美式那么苦,不加糖不加奶,怎么可能喝得下去。”陆觉非这样说。
文乔微笑着看他,他今天穿了件孔雀蓝的衬衣,衬衣下摆很有设计感,并绣着精致的孔雀翎,挺花哨的一件衬衫,却被他驾驭得很好,一点都不油腻。
“每个人口味不一样,可能我对苦情有独钟。”文乔没心思谈论无关话题,她很快从背包里取出了她的设计本,放到桌上推给陆觉非,“这是我最近的成果,陆先生上次问我这些年没有消息是不是换了名字,或者出了国,我当时没有回答你,现在可以回答了。”
陆觉非拿起设计本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在认真地等她把话说完。
他这种反应让文乔觉得自己是被尊重的,她稍稍吸了口气,放缓语气冷静地说:“四年前我恋爱了,有了喜欢的人,并在恋爱一年后和他结婚。因为我的丈夫有些客观问题,需要一个人照顾他的日常起居,所以我辞职留在家里做了全职太太。现在我离开他了,也就不需要再待在家里,我想重拾自己的专业,就是这样。”
稍微停顿了一下,在陆觉非开口之前,文乔继续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没志气,甚至是对我曾经的专业和梦想的亵渎,我知道你可能会因此瞧不起我,但还是希望你可以在讨厌我之前看看我的设计。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如果这次可以重新开始,以后我绝不会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我的纸和笔。”
文乔想得一点都不错,乍一听她放弃设计的原因是因为爱情,陆觉非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但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轻蔑言论咽了回去,他如有重量的视线在她身上摇摆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去落在了设计本上。
在打开设计本之前,陆觉非用一种相对平和的语气说:“在看你的设计之前,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离开那个让你放弃设计也要照顾的男人么。”
文乔很想像告诉别人的一样告诉陆觉非,说宫徵羽死了。
可话到了嘴边,想到宫徵羽那天对她说的话,帮她指点出的问题,她就放弃了这个说法。
她语气淡淡道:“没什么原因,只是时间到了,他离开了,我也不能停留在原地。”
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并没为陆觉非解惑,但他也没再深究,翻开手上的设计本,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陆觉非看设计图的速度很慢,一点点,像在用眼睛测绘一样。
说实话文乔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
设计本很厚,可里面大部分都是念书时的作品,新作品在最后面,也不过一张罢了。
陆觉非很慢很慢才看到最后,他发现了设计本封装处有不少撕毁痕迹,也就明白设计本的主人作废了多少设计图。
他不动声色地将整本设计看完,然后抬眸望着她说:“无论如何,能在这上面看见丝丝入扣的原始设计图,我心情还是不错的。”
文乔难免有些急切:“那新设计图呢?”
陆觉非合上本子,给了她一个跟宫徵羽差不多的建议。
“匠气太重。”他皱着眉说,“和丝丝入扣的流畅灵动比起来实在不够看。”
文乔的脸慢慢变白,半晌说不出话来,桌子下的手绞在一起,手都开始疼了也没在意。
“但是……”陆觉非话锋一转,动人的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也还是有出彩的地方。”
只是还有出彩的地方,却并不符合期待,文乔实在无法因为这个高兴起来。
她沉着脸,视线盯着桌面,眼中没有焦距,看得出来她很不满意这个结果,对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
陆觉非见她如此,缓和了语气说:“文小姐,你不用有太大压力,我认为有先前因素摆在那,你现在这样的情况可能是还没有完全适应回归工作。”
文乔慢慢望向他,陆觉非靠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文乔好像都能闻到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这香水味太熟悉了。
是宫徵羽那款新作,叫什么来着,哦,幽冥梵音……
文乔开始走神,陆觉非并未意识到,他说:“也许你到了真正能带给你投入感的公司,就能找回当年的手感了。”他从衬衣口袋取出名片,双手执着递给她,“我会安排你入职,但因为你的作品还达不到我的预期,所以我只能给你一个助理职位把你带进去,介意的话,你也可以拒绝。”
还有什么好拒绝的?jr那样的地方,哪怕只是做陆觉非的助理,都要比去小公司做设计师强。
文乔接过名片,低头看着没说话,陆觉非望着她,她垂眼思索的模样很沉静,黑亮黑亮的眼睛不盯着他的时候,会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遗失感。
他皱皱眉,扫开这些思绪,没做最后道别,直接离开了咖啡厅。
文乔捏着手里的名片,将目光投向桌上的设计本。
三天后,文乔出现在jr时尚集团由陆觉非主要负责的设计分部。
她的出现让大家议论纷纷,文乔没心思关注那些,她全都的思绪放在了这充满设计氛围的办公大厅上。这里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图纸、布料以及设计师工作时需要的东西。比起林荫那小工作室,这里专业了无数倍。她还在办公大厅的侧面看到了整齐悬挂的样衣,即便没有看见全貌,也能从它们的色系和侧影上辨别出它们有多漂亮。
文乔心里忽然就舒服了一点,这是个人才济济的地方,不是小公司小作坊,她脱离行业三年的设计只能达到勉强让人接受的程度并不可耻。她还不算老,未来有无限可能,只要她能坚定信念,一步步走下去,不被眼前这点挫败打倒,总会有成功那天。
重燃斗志,文乔拎着背包走向陆觉非办公室的路上,都觉得好像在奔赴前线战场一样。
她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面带微笑在人指引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得到准许后,她开门走了进去,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陆觉非。
而是……
宫徵羽。
白色的沙发上坐着个男人,他穿着略显宽松的白衬衣,袖口挽上去,手里握着文件,一看就是来谈工作的。听到响动,他蹙眉望了过来,俊秀的脸上挂着被人打扰了工作的不耐。
文乔太熟悉他这模样了,以前他这态度只对那些搅扰他的莺莺燕燕,而现在这些人当中也包括她。
文乔站在那半晌没说话,宫徵羽看见她也缄默下来,他视线定在她身上没移开,是她先有些无措地转开了视线。
好像是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搞不好还会惹人遐想,文乔很快回过神来,丢掉那些无用的情绪,镇静地与今天主要要见的人四目相对。
陆觉非的目光在她和宫徵羽身上来回流转,说实话他在和宫徵羽谈工作的时候让文乔进来,是打算好了的,但他并不知道文乔和宫徵羽认识。
他的目的只是恶心宫徵羽,让他觉得不被尊重——因为他在和他谈工作的间隙见别人。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陆觉非微微思忖,开口道:“你们认识?”
他看了看文乔,又把目光转向宫徵羽,这让文乔不得不再次面对宫徵羽。
她蹙眉看他,这一看就没再移开视线。
宫徵羽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拿着文件的手搭在膝盖上。
他好像不管到了何时何地何种境况,永远都是风度翩翩的样子。
怎么说呢……温润又俊秀,君子又肌肉,冷酷中夹杂着一丝彬彬有礼,文乔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胳膊上,衬衣包裹着他的手臂,肌肉的弧度若隐若现,性感得要命。
相比于他这种内里阴暗的人,陆觉非这样直白暴露出危险的人,反而好应付得多。
文乔的思绪虽复杂,但也不过转瞬之间。
想完了,她就冷冷淡淡又十分自然地来了句:“不认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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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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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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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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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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