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酒店的svip客户,入住之前酒店都会先通过石阳询问他的需要和喜好,所以住在这儿倒不会有什么很不方便的地方。
唯一特别让人不能忍受的,大概就是他打开衣柜准备换衣服的时候,闻到了樟脑球的味道。
石阳正端着水站在一边等他吃药,看见他蹙眉冷脸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他立刻把药和水杯放到桌上,再跑过来看时,宫徵羽已经找到了樟脑球。
石阳看见这东西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或者紧张,虽然它的出现违背了他的嘱咐,打扰了宫徵羽名贵的鼻子,但宫徵羽发现了它,也侧面代表着他的鼻子并没被感冒影响太多。
石阳松了口气笑着说:“我马上就拿去丢掉,给我吧哥。”
宫徵羽看了看石阳伸过来的手,没有动作。
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那枚樟脑球,忽然问他:“读过张爱玲的《穿衣记》吗?”
石阳怔了怔说:“没有,哥你知道我不爱看小说的。”
宫徵羽也不看他,就盯着那枚樟脑球语气平淡道:“回忆这东西若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惆怅,像忘却了忧愁。”
石阳很快悟了:“这是那本书里写的句子?”
“是。”宫徵羽回应了他,捏着那枚樟脑,目光沉沉道,“很少有人会会用甜来形容樟脑,张爱玲是个懂香的人。大部分人闻到的樟脑丸是加工过的刺鼻药味,但樟脑本身的味道是洋玉兰糜烂的甜香味。”说到这儿,他终于将手里的樟脑球递给了石阳,石阳接过来,听见他说,“樟脑的本体是像盐一样的白色晶体,在调香的时候只要加入1%以下的樟脑,就能增加成品中白色的花香甜味。”
原来是在教他。
石阳握紧了手里的樟脑球,点点头说:“我记住了,哥。”
宫徵羽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套衣服,丢给他一句“清理一下里面的味道”便去换衣服了。
不去问石阳也知道他生了病还穿衣服是要去做什么。
石阳在心里叹了口气,先把樟脑球丢到了套房外的垃圾桶里,回来后就尽职尽责清理了衣柜里的味道,力求让宫徵羽在非工作环境下保持鼻子的清净。
在宫徵羽换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文乔也一样在换衣服。
她站在那看着被男装占领了三分之二面积的衣帽间,忽然羞于承认自己曾梦想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
三年了,这个家的一切都按照宫徵羽的需要和喜好来维系,就连衣帽间里也是他的东西远远多过她的,这要是在别人家肯定不可能,从来都是女孩衣服比较多,怎么会被男装入侵领地呢?
但在文乔和宫徵羽的家,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文乔走到自己的衣柜前,随便取出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对着镜子换上后又披上了一件石青色的薄风衣,一头黑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后,她正对镜子戴上耳环,系上丝巾,最后穿上裸色的细高跟,打开衣帽间的门走了出去。琇書網
也许离婚不是件坏事。
在快要失去挚爱的男人这一刻,文乔找到了失去他的唯一好处。
她发现自己这些年太苛待自己了,她满脑子都是宫徵羽的喜好,完全忘记了自己喜欢什么。
也许和他分开之后,她能做回过去的自己。
因着这份想法,文乔再见到宫徵羽的时候平和了许多。
他们没有约在家里见面,因为文乔觉得他大概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家了。
他们在一间私密的咖啡厅见面,一进入包厢,文乔就看见了等候在那的宫徵羽。
几天不见他似乎没什么改变,又似乎变化很大。
不知怎么的,现在看着他,文乔总觉得很陌生。
这大概变相证明了虽然她一直很抗拒,但其实已经做好了和他分开的准备。
她缓缓坐下,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宫徵羽抬眸望着她,从她一进来时就如此。
文乔从背包里取出了离婚协议书,放到桌上说:“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大概也不想浪费时间。我看过这份协议书了,你给我的太多了,我不要。”她淡淡道,“我们结婚这三年,基本上都是你在工作赚钱,补贴家用,家里的财产大部分都是属于你的,全给我太不公平了。”
宫徵羽似乎想说什么,文乔抢在他之前道:“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我,那我只能说你做错了,这对我来说不是弥补,是侮辱。”她笑了笑说,“你觉得用钱能买走我对你的感情吗?你觉得把这些财产都给了我,我就不会再因为被你抛弃的事情伤心沮丧,就能欢天喜地离开你了吗?”
她把话说得这么绝,宫徵羽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松了松领口。
文乔看见,还是会着迷于他的英俊。
但很快她就回过了神,她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到桌上说:“这是我写的,你可以看看,我觉得这样才合理。”
她把协议书推给他,宫徵羽盯着那份协议书,可不像看着他自己拟定的那份那么自然。
文乔没发现那些,自顾自道:“除了家里那套房子,我什么都不要。我要那套房子是因为那里是我亲自设计的,是我一点点完善起来的家。我不想我的辛苦落在别人手里,还要被对方指指点点,而且我也住惯了那里。”
这要求太正常了,嫁给宫徵羽这样的男人,离婚时竟然只要一套房不要别的,这事儿传到谁的耳朵里怕是都要骂她一声太傻。
宫徵羽终于不再沉默了,他垂着眼睑道:“没人会对那里指指点点,你的辛苦也从来没有落在别人手里的可能。”
文乔表情冷淡:“是吗?”
宫徵羽抬眸望向她,黑沉沉的眼睛里压抑着文乔不懂的情绪。
是的,她不懂,哪怕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她还是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她皱起眉,看起来有点困惑,宫徵羽就那么望着她说:“别听石阳乱说,我要和你离婚和别的女人没关系,我和阿曼达只是同事关系,经常见面是因为工作,她有男朋友,我以前不喜欢她,以后更不会。”
心中断定的离婚原因被人轻而易举否认,文乔愣住了。
她桌下的手缓缓握成拳,有点可笑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又是因为什么?”
看她如此执着于一个原因,宫徵羽皱了皱眉,咖啡厅包间的氛围灯照在他贵气不凡的脸上,让他颦眉的模样更加迷人了,华丽又艳美,偏执又儒雅。
“你一定要我给你弄个理由吗?”
他开口说话时,低徊宛转的语调那样动听,却好像敲在文乔脑海中的丧钟。
“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她不答反问,“我很想知道在你心里婚姻就那么儿戏吗?你想离婚就离婚?你甚至都不想要给我个理由?我明确告诉你,宫徵羽,我在乎这个理由,我需要这个理由,我可以被抛弃,但不能像个傻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宫徵羽很清楚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就结束他们的婚姻了。
他坐在那许久,久到文乔开始烦躁,开始拿咖啡杯作为发泄,他才慢条斯理开了口。
“如果你一定要个理由,那我就给你一个理由。”
他这样说着,转变了靠在椅背上的动作,坐正身子,挺直脊背,镜片后的狭长眸子紧盯着开始不自觉抗拒的文乔,缓慢却肯定地说:“我要跟你离婚,是因为你身上再也没有我喜欢的那个味道了。”
这句话直接给文乔判了死刑。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个优秀的调香师,他对味道的执着超出一切,甚至超出感情。
他说她身上再也没有他喜欢的那个味道了,这比直接说他不爱她了更让她绝望难过。
她实在乐观不起来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顾不上什么离婚协议书了,仓促逃离了这里,以保全她最后的颜面。
宫徵羽没去追她。
他已经没有立场和理由再去追她了。
他端坐在椅子上,目光转到桌上的两份离婚协议书上,久久没有动作。
服务生端着饮品走进来的时候,他才缓缓回过神,感冒影响了他鼻子的敏锐,但不代表他彻底失去了嗅觉。
他很快就闻出了服务生端着的是什么。
“先生,这是刚才那位小姐帮您点的,我们这里没有,是特地跑到茶厅给您买的,您尝尝看。”
服务生将托盘里的饮品放下,宫徵羽听见是文乔让他们准备了这杯饮品时就什么都懂了。
他挥挥手让服务生出去,等服务生走后就端起了面前的这杯……杏仁茶。
他从来不喝杏仁茶,或者说他很讨厌杏仁茶,因为现磨的杏仁茶主要的香氛成分是苯甲醛,而苯甲醛常常被用来掩盖洗侧剂中稀盐酸的浓重刺鼻味。
也就是说,杏仁茶会让他联想到洗侧剂,继而又联想到厕所。
宫徵羽缓缓叹息,尽管心中不喜,但他还是端起茶杯,喝下了这杯她愤怒之下让服务生准备的杏仁茶。
说实话,真的不怎么舒服,在最后他险些吐了出来。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宫徵羽脸色很不好看,比文乔脸色都难看。
咖啡厅的服务生们小声议论着这对俊男靓女之间发生了什么,对他们来说,他们是好是坏都无所谓,因为他们的一切在外人看来都不痛不痒,不过一场八卦新闻罢了。
文乔驱车行驶在春日的街道上,路边的树开始发芽,一片嫩绿色中,红色的奔驰轿车像一道被切开皮肉暴露的血痕,飞快行驶而过。
红绿灯让文乔踩下了刹车,她紧握着方向盘,感谢自己尚还算有的理智。
她注视着明亮的红灯,它像亮在她的婚姻里般,警示着她不要逃避,直面一切。
所以说啊,有些俗话古话都是大多数人拿来骗人的,比如什么付出就会有回报,你付出了多少别人就会拿对等的还给你这种鬼话。
如果这不是骗人的,那她这又是什么下场呢?
她明明付出了比任何人都多的真心,可看看她收获到的是什么?
是伤害和抛弃。
文乔眼睛模糊了,她抬手揉了揉,无视揉倒手上的泪水,在一片喇叭声中踩下油门。
绿灯了。
她要向着绿灯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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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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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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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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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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