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萤懊恼极了,她想,或许今日就不该去学校,也就不会遇上林暮雪,更不会让万厦看到自己那副样子,虽然没有输气势,可实在是让人心情大受影响。
孟萤干脆回了黄泉,正好还有许多疑惑未解。
“孟大人,您回来啦?”
“孟大人,好些时日不见了,您这是去哪了?”
那些在忘川河岸等渡船的死魂见到孟萤回来,纷纷恭恭敬敬地上来打招呼。
“阿渡最近可有来?”孟萤询问。
只见大家面面相觑:“我们一直都在等他呢,但是他好像也有好些时日没来了。”
孟萤顿时心中失落,看来这次要白跑一趟了。
可是...阿渡怎会不在呢?以往自己不在之时,都是阿渡替自己兼顾着,怎么这回自己去了那么久,阿渡也消失了这么久?
“孟大人,我心中有困惑,不知你可否为我解答一二?”一名看着年纪差不多二十出头,身着蓝袍的男子怯怯懦懦地走到孟萤身旁,小心翼翼询问。
孟萤记得他,他是四十七年前来到黄泉的,初来黄泉时,他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也不愿喝汤,径直就去了河岸边等渡船,而后,孟萤偶尔闲暇无事去河岸边与大家聊天时,他也是一声不吭,盯着河面,好像跟谁在呕着气一般,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平日里,也总是一幅心事凝重的样子。
孟萤本没有心情替人答疑解惑的,可阿渡此刻又不在,自己又无事可做,既然这位男子难得主动询问,聊一聊也未尝不可。
“随我进来吧。”
“谢孟大人。”男子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跟在孟萤身后走进阁楼。
“坐吧。”孟萤邀请他坐下,询问道:“有何困惑?”
“我...如何才能立即回到人间?”
“很简单,喝了汤,去轮回。”孟萤直白道。
“我不能喝汤,我等了这么多年,为何阿渡不渡我?”男子似有怨愤。
孟萤叹口气,领着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窗外密密麻麻的死魂尽收眼底:“你看看他们,这么多人在等,人人都有执念,也有等得比你时间长的,七八十年、上百年、几百年,甚至还有些把这黄泉当家的,你告诉我,阿渡为何非要渡你?”
“我....”男子神情暗淡下来:“我只是想尽快回人世,我怕我赶不上了。”
“你有何执念?”孟萤好奇反问。
“我亏欠一个人太多,我想回到她身边,去弥补,去赎罪。”男子道。
“因何亏欠?”
“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成婚时我曾对她许诺,会一生一世对她好,只爱她一人,可是后来...”
“你负了她?”
“是。”男子满脸悔恨。
“你爱她吗?”
“我自然爱她,如今想来,当初能娶到她,实在是我三生有幸。”男子回答。
“既如此深爱,那为何又能负她?”孟萤皱眉。
“我...”男子犹豫了,又缓缓开口:“我鬼迷心窍,那时年轻气盛,身旁酒肉朋友相伴,在他们影响之下,我竟也觉得喝花酒、去妓院才显风流。那些曼妙女子,最擅恭维讨好,她们一声一个公子好才华,一口一个公子年纪轻轻便娶了妻实在可惜,我便在花言巧语中迷失了自己...”
孟萤却听得气血直涌:“明明是自己定力不足,现在却怪朋友、怪风尘女...一句轻飘飘的年轻气盛便成了借口?”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男子慌忙解释道。
“你可有想过,你的妻子该有多伤心?”孟萤气愤地问。
“是我伤了她,她苦苦哀求,我却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她烦人至极,如今想来,我实在是不配。也就难怪,当我将休书递给她时,她的眼中只有冰冷的恨意。”男子回忆着,隐忍着痛苦。
孟萤听着,将自己代入其妻,再幻想若是白清许当初也这般待自己,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如此,你回去又能如何?”
“成婚之时,我们曾一起埋下一坛酒,我们起了誓,无论这一生酸甜苦辣,五十年后,一起开启,如今这五十年之约将至,我想至少对她完成一件许诺。”男子埋着头。
“你有没有想过?你将她伤得那样深,如今的她已经不愿与你有任何干系?”孟萤反问。
“可....那是我们的约定。”男子喃喃道。
“你们之间的约定又岂会只有这一个,是你毁约在先,你凭什么认为她还愿意等你守这个约?”
“我...”男子还是想反驳,可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情绪终于有了一些波动。wWW.ΧìǔΜЬ.CǒΜ
突然男子跪了下来,眼中闪着泪哭诉道:“我做了许多混蛋事,可这个约定,我想做到!孟大人,你帮帮我!我就想再看看她,我想亲口告诉她,是我错了...我....”
男子苦苦哀求着,孟萤看着跪在身前的他,满心气愤,丝毫同情不起来。这千年来,她听到了太多人的遗憾,可他的憾事,孟萤只觉得是他活该。
“我是孟婆,我只管熬汤,恕我帮不了你。”孟萤冷冷拒绝道。
“我们都看得出来阿渡对你的情意,若是你肯跟他开口,他一定会听你的,我求求你,帮帮我!”男子又道。
“我与阿渡情谊是深,可也各司其职,互不干扰,这是规矩。”孟萤有些不悦,正色道。
见孟萤神色不悦,男子好似最后的希望都被浇灭了一般,瘫坐了下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全心全意待你之时,你不珍惜,如今失去了,你执着于此又是何必呢?你做得再多,对如今的她来说,只怕是一文不值。”孟萤愤愤道。
“可是...”
“可是执念难平?过不去这一关?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显得自己不是个混蛋,至少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难道这近五十年,你在河岸每日心事重重地想,就想了这些吗?”孟萤反问。
“我...心中有悔!”男子说着,清泪落地。
见他这般,孟萤顿时心生恻隐,缓和了些语气,宽慰道:“人生短短几十年,虽说短暂,可日子是往前走的,没有一日是你觉得不如意了就可以抹掉重新来过的,感情亦是如此。阿渡虽是摆渡人,可是你应该明白,他只能渡你过忘川,却渡不了你的执念。人生在世,谁能无憾?待人渡己,不如自渡。”
“自渡....”男子喃喃念道。
“是啊,万般皆苦,唯有自渡。”孟萤想起阿渡说过,没有人能真正渡过忘川的事,可这样的事,又不能说破,看他鼓起勇气主动寻自己倾诉的份上,孟萤选择对他稍加提点。
见男子神情犹豫,孟萤又道:“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你来黄泉都已经四十七年了,当初那个被你休了的妻子,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你没能陪她变老,如今又何必去打扰呢?她真的还会在意吗?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而你,是迟了一辈子。或许,她离开你之后过得幸福美满、如今更是子孙满堂,恐怕连你是谁都已经不记得了呢?”
男子惊愕地看向孟萤,沉思了良久。
孟萤所说虽字字诛心,可确实令人醍醐灌顶,果然,男子好似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似的,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恭恭敬敬地对孟萤作揖:“万分感谢孟大人解我困惑。”
孟萤摆了摆手,男子便转身下了楼。
孟萤就站在窗口,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摊前,自己给自己打了满满一大碗孟婆汤,一饮而下。
孟萤沉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叹些什么,只觉得心中惆怅万分。
似乎人都是如此,劝别人时头头是道,当自己遇到困惑,却总算钻进牛角尖里,怎么都解不出来。
孟萤在藤椅上躺下,回想着今日万厦与林暮雪的种种,明明那时候气愤得不行,如今仔细想来,万厦好似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算他是有意维护林暮雪,也确实是因为自己动手打了她在先,与刚刚那位仁兄对她发妻所做的事相比,万厦做的也实在算不上什么。
就因为林暮雪故意激怒,自己就落进陷阱,还偏偏让万厦碰上了...当时就不该说那些气话,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孟萤越想就越懊恼,越发觉得自己当时不够理智,发挥得不够好。
“听说你找我?”阿渡冷不丁出现在眼前,将孟萤吓了一大跳,直直从藤椅上翻坐了下来。
“阿渡?你怎么来了?”孟萤激动。
“难得你还记得这黄泉,肯回来看看,还主动要找我,我能不出现吗?”阿渡语气里难掩宠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阿渡,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喝酒会醉?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孟萤疑惑道。
阿渡倒不惊讶,异常平静道:“那你为什么喝酒?他惹你不快了?还是你突然发现他其实不是白清许?觉得失望,借酒消愁?”
“我....”孟萤这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慌忙解释道:“才不是,就是偶然喝了些酒,就发现自己醉了...不是说,人世间的东西是不会对我们的灵体造成影响的吗?那为何我会醉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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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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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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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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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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