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咳嗽一声问:“你是不是很冷?”
清溪心道这不废话?大冬天掉水里,没淹死也差点冻死。
“很冷。”
徐邺还是没把手炉给她,而是吩咐徐图去烧个炭盆过来。
清溪干脆闭上眼不理他,假装自己睡着了。
可是还是太冷了啊。
她浑身发抖。
想起小时候生病,姚王氏点着灯就坐在她身边,她躺在热烘烘的炕上,伸出手抓着姚王氏的手,撒娇喊娘亲。
那时候她多大?
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她迷迷糊糊,呢喃着又喊了一声“娘亲”。
然后就感觉怀里被塞了个暖炉,冰凉的脚下也有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还是娘亲好。
这世上的人,一心为她着想的,只有娘亲。
娘亲不会假装不记得她,娘亲更不会对她忽冷忽热。
她投入娘亲的怀抱,搂着娘亲的腰哭了起来。
“娘你的身子也不好,还要安慰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怕。
毕竟娘亲温柔的时候少,多数时候都是铿锵玫瑰一样的存在。
但或许娘亲怜惜她病了,只是抚了抚她的鬓角,将她的头发勾到耳后。xǐυmь.℃òm
她喜欢这种关爱的感觉,将脑袋靠在娘亲的胸前:“娘你别说话,叫我抱抱。”
娘亲果然叫她抱,就是没用劲抱她,大概是娘亲不习惯这种亲密。
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这么多年,娘亲最擅长的就是把关心的话藏在恶声恶气的责备里。
她继续开口:“娘亲,你还记得清辉吗?姓徐的那混账小子,是山长的外甥呢。”
抱着的人动了动。
她立即抱得更紧,然后告状:“他太坏了。娘,你要是见到他的娘,可一定要好好替我告一状。”
“明明早就认出我来了,却假装不认识……”
“还叫人打我板子……”
“还要挟我……”
“我好后悔,就不应该救他。怎么就成了以德报怨的圣人了呢?”
“我决定了,日后都跟他桥归桥,路过路。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裳传入她的耳朵。
徐邺低头,看着她烧的通红的脸。
徐图拿了冰镇过的帕子过来,恨不能自己这会儿瞎了才好。
徐邺将帕子接过来放到她的额头,对徐图说:“把水盆端过来,你去歇着吧。”
徐图把熬好的药端过来这才退下。
徐邺看了看还冒着热气的药碗,慢慢的将手伸进被子里头,摸了一下她的后背,上头没有汗。
大夫说会发烧,要注意降温,出了汗就好了。
她这会儿还没出汗,看着却像是烧熟了一般。
他抽回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声叫她:“喝了药再睡。”
她扁扁嘴:“有糖吗?”
“没有。”
“那蜜饯呢?”
……
“也没有。”
她像是退化成了不讲理的两岁小儿:“那不喝。”
胸前的起伏更大了。
她本能的感知到了危险,但仍旧不肯放弃自己的利益,又往“母亲”的怀里钻了钻,嘴里嘟囔:“不喝,就是不喝。”
徐邺抿着唇,本来那些汹涌的感情都已经被深埋起来了,可是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心里住了两个小人,正在努力的拿着铁锹挖他埋起来的东西。
他想起他当年离开她的时候,曾经去找她说:“我长大来娶你好吗?”
她闻言双手抱胸,脚尖点地,皱着眉头开始掉书袋:“婚姻结两姓之好,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做了你自己的主么?说这种没根基的话,丢不丢人?”
他脸色红通通,那之后的确是有点惧怕她。
因爱而生惧。
他也知道,她说的没错,自己再努力,头顶上也还是有两座山。
他想翻过这山头,何其难?
一不留神就要坠入深渊。
他并不想让她陪自己送命。
而今,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想开了。
他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干脆一走了之,出到外头的世界,哪怕能多帮一个人,多完成一个人的心愿,那么对他来说,那也是贫瘠生命中的暖阳。
他不能从自己身上多做期待。
如果能,当初真的应该杀了徐肇。
他的那些恨意,根植骨髓,而能做跟不能做,也永远被他分的清楚明白。
他再次低头,带着从此不可见的绝望温柔哄她:“清溪听话,喝了药病才会好。”
她咳嗽两声:“苦,不喝。”
这会儿倒是言简意赅。
但也很有蹬鼻子上脸的嫌疑。
徐邺想了想姚王氏,觉得自己不能再哄了,应该骂她一顿,这样她才会老实。
可是看着将自己的腰搂得死紧的人,他骂不出口。
“你若不喝,我可喂你了。”
她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不喝不喝。”
徐邺一摸药碗,正好入口。
此刻又没有旁人,不用避嫌。
干脆捏着她下巴,让她张开嘴,然后自己端起碗含了一大口。
低头。
她呜咽了一声,想要推他,被他重新抱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腰窝。
果然她受不了痒,一下子老实了。
腮帮子都鼓起来,就是不往下咽。
嘴唇也因为发热而变得殷红,带着可疑的水光。
不知道是他的口水,还是她的。
徐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发病了,口干舌燥。
他重新集中精力哄她:“你乖,喝了药,就给你吃糖。”
她的目的得逞,慢慢的咽了下去。
徐邺见哄骗有效,也顾不得旁的,又灌了一口,慢慢的哺喂给她。
一碗药很快就见底了。
她这会儿竟然还没忘了糖。
可徐邺哪里能变出糖来?
他俯身。嘴唇碰到她的。
她以为这次有糖了,连忙张开嘴去接。
像才出生还没睁开眼的幼鸟去接喂食。
他含住她的唇,温柔的将药渍舔走,舌尖从牙齿上轻轻扫过,一点口津叫人恍惚,仿佛真的是糖。
他的气息甘冽,如蜜饯,如糖霜,如甜果。
她的手在他胸前松开又收紧,吞咽了几次,终于慢慢的往下坠入了黑甜梦乡。
徐邺见她睡了,喘息着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她再喊他娘亲。
那样的话,这一夜将是他毕生最大的噩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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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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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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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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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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