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果不其然。
“你既然来了,正好,我有事需要跟你说清楚。”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动了动嘴,开口:“世子有话请讲。”
徐邺低头:“相识一场,希望你早日觅得良人,和睦过一生……”
她眨了眨眼,直到此刻,听见他这些话,心中像破了一个大洞,有冰冷的风呼啸着倒灌进去,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人的神经。
“世子的话我记得了,多谢您惦记。”
他还想说什么,她却突然抬起头,冲他一笑:“世子,我做了些饭菜,您尝尝我的手艺看有没有长进。”
然而,他到底也没吃,两个人静谧无声的对坐着。
更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隔壁传出。
她先前还没搞懂,后头听着似乎是姜皎月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是痛吟,却像是从糖浆里拉扯出来一样。
她的眼睛渐渐瞪大,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先去瞧他的脸色。
等目光转到他脸上的时候,她才后悔,自己不应该这样看。
那个人,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啊。
她的心跳的厉害,想要转身出去,才动了一下,他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像被一只猛兽咬了一口似的。
她颤抖了一下,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除了双手攥成拳头垂在身边。
她的心啊,就像一条冰河,里头的碎冰块碰撞着汩汩的往前推挤。
那声音在一炷香后终于消失了。
她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甚至连动都没动。
脑子里头想了好多事,想自己的将来,嫁不嫁人的倒是在其次,她还要继续弄个营生,养活自己,任何时候,指望旁人都是不可取的,首先要自己立住。
当然,她若是能寻个良人,良人又有本事,让她做掌家娘子,舒舒服服的出入有马车,起卧有仆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样的日子她也不是不能过。
若是那样,她就多生几个小儿,看着他们调皮捣蛋,自己气急了便拿着竹篾条抽一顿,最好是脱了裤子抽屁股,打起来带劲。
老子娘教训不听话的小子,天经地义么。
不过孩子大概率是随爹娘的,要是当爹的性子过于稳重了,那生出来一个小学究,可就揍不得了。
这样倒是少了许多趣味。
她打了个寒颤。
若是当娘的,在儿子面前混的跟个孙子一样,忒丢人。
这时候,她对他的那点留恋突然尽数退去。
他们俩不合适。
压根不是一路人。
他在徐公府里头已经没有了退路,她还有家人要顾忌。
想通了这一点,她的心情陡然的轻松起来,用气声对他说:“世子出门在外,千万要保重,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受伤了。”
徐邺怎么听不出她话里的轻松呢?
他自来是个最敏感不过的性子。
当下如同被冷水从头到脚的浇淋一遍,硬是逼着自己说出更冷的话:“我的事跟你不相干。”
她笑起来,点头道:“是我僭越了。我知道自己身份,不配关心世子。”
后头一句话如同带毒的利刃,直接反手被她捅到他心口窝里。
徐邺至此无话可说。
直到天色将明,他才起身出去。
她则吐着气瘫坐在椅子上,手伸到背后慢慢的揉着自己的腰。
本以为自己今日可以走,谁知姜皎月却不肯放她离开。
“好不容易来了,多陪我些日子。”
她自是不愿意的:“家里爹爹跟兄弟记挂着,再说,我们穷苦百姓,到底要干活才能有口吃的……”
姜皎月要变脸,忍了忍才道:“给你银子。”
清溪觉得自己面对她也比面对徐邺轻松,很无赖的反驳:“先前世子妃答应的事没有一桩兑现的。您跟徐夫人比,可真是差远了。”
姜皎月一巴掌挥过来,清溪早就预防了,后退一步,叫她扇空了。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嘲笑我!”
清溪躬了躬身:“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世子妃难道是缺少才智么,并不是。您只是没有好机会而已。我说那话,也不是为了嘲笑,但徐夫人的确令人‘钦佩不已’……”
姜皎月在她面前,丝毫不掩饰对徐夫人的恨意,嘴里喃喃着咒骂的话。
她似乎笃定清溪不会告密。
当然,清溪也的确不会。m.xiumb.com
她的心也变硬了。
习惯了旁人的善变,她自己也变得善变起来。
所以,当她在府里走动,被徐肇拦住之后,很顺从的行礼,喊:“二公子。”
徐肇打量着她,笑了笑,点头:“是个好丫头。你可愿意重新进府?不要你改奴籍,一个月给你十两银子,只在我书房伺候笔墨。”
清溪的双眼登时亮了:“这样的好事,婢子只怕有心拿,没命花。”
徐肇哈哈笑:“这府里我想护住的人,还没有掉一根汗毛的。”
清溪心道,姜皎月都快被逼疯了,你还在这里沾沾自喜?或许是贵人们的情爱她看不懂。
她点头道:“婢子怕夫人生气,夫人是最重视规矩的。一个月十两银子固然好,却坏了夫人的规矩,夫人自然不会生二公子的气,却是会生婢子的气的。婢子还想好好活着呢。”
徐肇听着她说话,点头:“是个口齿伶俐的,难怪薛堂官也被你缠的说不出旁的话。你来,我有事吩咐你。”
清溪跟着他走到假山旁。
徐肇将手里的一包药递给她:“这是给我那好哥哥的,你只要在他的饭食中拌进去,事成之后,我给你一百两。”
清溪:……
她在反思自己。
她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像是一个会背主,会出卖人的人。
她对于自己竟然给徐肇留了这么一个印象而感到“痛心疾首”。
故作好奇:“二公子,这里头是什么药呀?吃了会死人不?”
徐肇:“不会,吃了只会叫人浑身痒痒,我就是看不惯大哥那一副冷清的样子,想看他笑话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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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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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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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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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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