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徐邺,也老实没有作妖。
这一夜,她仍旧跟李姑姑在前头打地铺,为了逼真,身下铺的便是白日拉回来的草堆,草堆隔绝了地下的寒凉,果然比先前暖和多了,只是经不得翻身,一动弹便要听到声音。
许是白日太过惊心动魄,李姑姑那边已经有了打鼾声,她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才模模糊糊的刚要入梦,突然耳边一个金刀脱鞘的声音,如寒光迸裂,叫她惊了一下,猛然冷汗淋漓的坐了起来,然后模糊听见后院屋里发出一声接一声呢喃。
她本来不想理会,可是那声音带着丝丝痛苦,钻入她耳朵里头,而李姑姑翻了个身,竟也没醒。
黑沉的夜晚,整个院子安静极了,她坐起来,不知怎么心跳如擂鼓,终于还是忍不住起来,穿鞋披衣推开往后头去的门走到徐邺的窗前。
“娘……,不要走……”
听见呼声,她登时一愣,尤记得小时候他其实很孤僻冷傲,不过她那时候过于活泼,什么话都敢说,仗着年纪小很快就跟他玩到了一处,上山抓鸟蛋下河捞鱼虾,没有她不敢干的,他也就渐渐活泼起来了。
此刻听见他的痛呼,似是做了噩梦,心下不由一沉,想着他再老成,其实也不过比她只大几岁而已,自己这样曾经父母双全的且活得跌跌撞撞,而他生母早亡故,有那个亲爹真不如没有,心境想必也是艰难的吧。
她以前虽然定亲,但其实没多少跟郎子相处的经验,但自己心里也清楚,对他,跟对之前的梁二,是不一样的感觉的。
她的内心一方面痛恨当下礼教的约束,因为她也是在那之心被伤害的遍体鳞伤的人,另一方面其实很疯狂,想不顾一切的跟了他,他是男人,总比她要能拿定主意!
可是,这样的想法如同蜡烛燃烧时候爆一个烛花,一下过后就又没影了。
她很想顺应内心真正的想法,却又惧怕那长久以来压在身上的礼教约束。m.xiumb.com
“清溪……大坏蛋……”
她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梦里怎么还有自己,不过接着立即就恼了,也管不得那么多,直接走到门口推门进去。
摸索着找到蜡烛跟火折子,很快屋里就亮了起来。
他没脱外衣,就那样仰躺在床上,靴子也没脱,一条腿搭在床沿上,一条腿垂下来,被子也不盖好,揉成一团丢在一旁,闭着眼,头发倒是解了,披散着,趁着脸色通红。
她拿着烛台过来,照他脸上,他睁开眼,像是极其不待见她的样子,默默的将脸扭到一旁,露出通红的脖颈跟耳朵,再不看她。
她放下烛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滚烫,他像是不乐意,却什么都没说。她再走到床脚,将他的靴子脱下来,摸到他的脚冰凉冰凉,便放到床上,然后拉了被子盖住他。
接着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捡了炭盆里头的红炭放到小泥炉子上,把那碗放的冰凉的药重新温起来。
等冒热气了,端过去,客气并“温柔”地问:“你是自己喝,还是我灌。”
徐邺心底是想尝试一下被她硬灌的滋味——他百般不从,她强取豪夺……,可惜,自己眼下头脑昏沉,闹不好得挨真揍,那样的画面就没有美感了,因此乖乖坐起来,灌了一碗烫喉咙的汤药。
她已经拿了两个汤婆子过来,他嘶哑着声音说:“我不用。”
她瞪他一眼,一只放到他脚头上,一只放一旁,用被子盖起来,然后说:“脱衣裳,我看看伤口。”
他皱着眉,视线与她的相撞,然后飞快的躺下,朝向床里给了她一个背影。
一只手还盖着伤处,唯恐她去看的样子。
清溪眨眨眼,确定自己没眼花,伸手就去拽他衣裳,许是他病中没有力气,当然,也许是他就是没用尽全力挣扎,总而言之,这冬日深夜,烛火映着窗户,李姑姑打哈欠起夜,就见窗户上两个身影正在默默的上演全武行。
一个非要看,一个挣扎不肯。
良久才听见一声:“给我看看。”
然后另一个声音说:“不行。”
李姑姑的哈欠打了一半,伸手盖住嘴,把另一半默默咽了回去。
她就是耳鸣耳聋,也绝对绝对不会听错,此刻霸王硬上弓的正是清溪。
徐邺“矫情”的抵抗半天,终究没有阻拦住,被她扯开衣襟看过伤口,那里已经重新结疤,没有前头那样的红肿存脓了,然而他这样不知保养,也是不成,怕存下病根,她把刚才的另一个汤婆子放他伤口旁。
他不满:“很热。”
再看他,经过这一番挣扎,有几缕头发不听使唤的跑到前头,而他额头汗津津的,不知何时已经起了汗,连双眸都有了水雾似的,鼻梁高挺,嘴唇紧抿,脸颊没肉,显得下颌消瘦无比,身上的衣裳则皱巴巴的,露着白皙过头的锁骨……
清溪突然觉得有些口干,拿了帕子给他擦一擦额头,硬着心肠道:“出了汗,热才能退下去。”
他不说话,她便只好找话道:“也不知道徐图此刻在哪里,他怎么进城?”
徐邺:“他会绕到东门去,那边看守松些,明日就能进来了。”
其实徐图在外头,还有一点是等待那去永安州打探消息的人。
这消息不光要他们这边尽早知道,还要告诉李大人。
而他进城,另有事情。
“我好多了,你去睡吧。”虽舍不得,可还是开口撵人。
清溪看他这样子,想一想他这段日子几乎就是九死一生,心就软了,问:“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徐邺闭了闭眼:“不用,我已经连累你许多。”
他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她心里又难受起来,便是这种时候,那礼教的束缚重新缠到心头,叫她难受的几乎要窒息。
“那好,你好好睡一觉,别踢了被子再着凉。”
又倒了一杯温水在一旁,这才出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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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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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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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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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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