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轻轻执起我的手,一脸无辜地说:“不好。我们都要浪迹天涯、长相厮守了,为什么还要我自己照顾自己?难道你不打算照顾我吗?”
我没想到他这么油嘴滑舌,笑着白了他一眼道:“那、那我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你啊。我是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现在不就马上要回宫了嘛。”
他挑眉问:“你要回宫?怎么,你明日要当值吗?”
我随口回答:“我不当值啊,太后让我伤未痊愈前不必当值。”
“那你为何非要回宫?”
“我不回宫,我住哪儿啊?”
“程府,随时欢迎未来的女主人入住。”他摊开双手,笑着给出了方案。
我倒是没有想到,如今我不必当值,又有出入宫禁的门籍牌在手,确实不是非要回宫的,就依了暮云的安排。
马车很快回到了程府,暮云先是吩咐下人收拾上厢房、准备沐浴事宜,然后温柔地问我可要到后院去走走。
夕阳已沉,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唯有彼此。
我和暮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清静静、心无旁骛、肩并肩、手牵手地走在一起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或许是在享受这一刻的岁月静好,又或许是想到马上要离开了,不免有些失神怅惘。
转眼我来到大盛已近十年,十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足以改变很多人。
曾几何时,我还为能见到文后并辅佐她而满怀期待,如今却一心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曾几何时,我和盈盈还是无话不说、形影不离的姐妹,如今误会虽解,却再难回到从前;曾几何时,我还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到一心一意待我之人,如今斯人就在眼前,执手相看。
想到这里,我不禁抬头望向暮云,却不料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愣怔过后,我们都会心地笑了。所谓的“岁月静好,红尘无忧”,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外头冷,不如我们回屋吧。”暮云低声问。
“不冷,我还想再走走。”
“手都凉了,还说不冷。”暮云绕到我的身后,将我兜头兜身地包裹起来,柔情无限地说:“不回屋也行,让我这样抱着你。”
我心中甜蜜,却不无担心地环顾四周,嗔怪道:“别闹了,一会儿给人看见,该笑话我们了。”
“笑话?在自己的府里,谁敢笑话我们?再说,这会儿下人都在屋子里,没人会到院子里来的。”
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远远朝我们走来。我忙挣开他,努了努嘴道:“你看,这不就有人来了嘛。”
暮云笑着扯了扯衣角,嘴里小声嘀咕道:“这个小玉,打哪儿冒出来的?”
小玉走到我们面前,施礼恭声道:“大家翁,沐浴用具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什么,伺候暮云洗澡?一个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我顾不得仪态,瞪着暮云干咳一声以示提醒。
暮云马上意识到了,忙摆手尴尬地说:“不、不必了,你先下去吧,待我洗好,差你们来收拾便是。”
小玉离开后,我忍不住揶揄道:“程大将军,你之前都是这么沐浴的吗?你可真是会享受啊!”
“你别误会,所谓的伺候不过是候在门外,在我有需要递个棉帕、加个热水什么的。”暮云有些手足无措,蹙着眉赧然道:“最、最多,帮我搓个背。”
“还搓背!”我知道自己不该吃这飞醋,却仍不由自主地质问他:“你府上没有其他下人了吗?非要挑这么一个妙龄少女伺候你沐浴?”
暮云一脸无辜地说:“这可不是我安排的,是、是今天正好轮到小玉当值吧,我这不是让她回去了嘛。”
他说着,拉起我的手狡黠地笑道:“你看,我把下人都打发走了,你是不是该补偿我啊?”
我睨他一眼:“你该不会是要我伺候你沐浴吧?”
他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我没好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贵族病,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连这点自理能力都没有吗?”
他又从后面将我环住:“你不伺候我也没事,那我们一块儿洗吧,或者我伺候你沐浴,如何啊?”
我拗不过他,只好半气半笑地说:“臭流氓!我伺候你沐浴,我伺候你还不行嘛!”
一进浴房,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一个半人高的大浴桶水汽蒸腾,旁边还烧着两炉水,使得室内温暖如春。
“等我一下,我去宽衣。”暮云说着,走向一边的绢素曲屏。
我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却蓦然发现自己竟面烫耳热,心跳加速。
“屋里热,你要不要把罩衫脱了?”暮云说得有道理,一定是屋里太热了。
我迟疑地脱下罩衫,心中纠结是该留还是该走。
“罩衫可以挂到屏风后的木施上。”暮云又发话道,“澡巾就挂在木施上。”
澡巾?他这是在提示我给他搓背吗?我按捺住心气,确认道:“拿澡巾给你搓背吗?”
“嗯。”
“行,那你趴好!”
好你个程暮云,还真拿我当下人使唤!你等着,马上让你尝尝前三品大员搓背的滋味,你就等着掉层皮吧!
我挂好罩衫,抄起澡巾,气势汹汹地走近浴桶,却在看到他露出的肩背的一刹那,怒气全消、气势不再。
宽厚、壮硕的肩背上,一道一尺多长的疤痕赫然在目。那是我在涌泉被绑架时,他为了救我被歹人砍伤的。
一股酸楚顿时涌上心头,又涌至鼻尖。我缓缓蹲下身,伸手去触摸那道宛如蚯蚓一般的伤痕,颤声问:“还、还疼吗?”
眼前雕塑般的身躯微微一震,随即转了过来。
“傻瓜,早就不疼了。”暮云将我的手握住,贴在他的脸上摩挲着说:“你不记得了?这伤口是你亲自处理的,你悉心地为我清理、包扎、换药……”
然而我并没有心思继续听他说话,因为他胸前另一道我从未见过的疤痕深深震撼了我。
那道疤仅有寸宽,却比肩背上的瘢痕突兀、狰狞得多。可以想见,这样的疤痕通常是刀剑直刺入体造成的。我知道,这定是暮云深入北娄时,为了博取扶多雷的信任,替他挡的那一剑。所幸是伤在右前胸,若是伤在左前胸,那暮云岂不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一双大手挡在了我眼前,耳畔传来暮云低沉平静的声音:“别看,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嘛。”
泪水如豆珠般滚落脸庞,我失声哭道:“你自己的身体不心疼,有人心疼!你若还不知好好照顾自己,我就、我就……”
“你待如何?”对面的男人竟不适时宜地轻笑了起来。
我气不打一处来,愤然起身道:“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的手被一股大力拽回,堪堪撞在了某人猛然立起的胸膛上。
“说走就走,哪儿有你这样给人搓背的?”未及我开口,他温润饱满的嘴唇便重重覆在了我唇上,令我有口难言,我只好不停地拍打他以示抗议。
待他慢慢松开,我深吸一口气,挥起拳头正要砸向他,却被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瞬间托起,又迅速向他平移。琇書蛧
但闻“哗啦”一声,我整个人落入了浴桶内,衣衫被飞溅的水花打湿。
“啊……”我失声尖叫道,“程暮云,你要干嘛!”
他邪魅一笑:“这是对你不好好给我搓背的惩罚。”
“你欺人太甚!”我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砸,这次终于被我打到了,但显然我的攻击对他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伸出手轻轻为我拭去眼泪,敛起笑意郑重地说:“我错了,令你心疼、让你为我担惊受怕,都是我的错。但我受的这些伤,都是为了守护我心爱的女人、保卫我热爱的国家,我心甘情愿。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待禀明太后,我们就是自由之身。待那时,我将完全听命于你,做你最忠实的小兵,你就是我的将军。你放心,只要将军不欺负我,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他的话犹如冬日里的一阵暖风,吹散了我所有的怒气、心酸和焦虑。感动犹如一泻千里的洪水般,冲垮了我所有的娇羞、矜持和保留。
“程暮云,我爱你!”我说着,踮起脚尖,主动献吻。
我记得有这么一个说法,我们每个人出生之时都是不完整的,为了寻找失落的另一半而行走在人世间。然而人海茫茫,有的人找错了,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只有一部分幸运儿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我知道,我就是那样一个幸运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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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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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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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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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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