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辘辘,十多日后,终于到达了长宁城门口。
入城前,我唤住了赶车的小六,对暮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离殿试的日子很近了,我和喜鹊就在这里下车,你们直接赶去永安吧。”
暮云睨我一眼,蹙眉道:“这怎么行,我当然要送你们到府门口才安心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我撇一撇嘴,柔声道:“你送了我们到府门口舍得不进去看看?见了虎娃他们你舍得不多待一阵?你舍得少顷便走,虎娃还不舍得你呢。这一拖二拖的,万一误了殿试的时辰,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略略思忖,抿了抿嘴道:“好吧,我不送你们也行,那让小六送你们进城吧,反正待你们下了车我本就打算与小六改骑马的。小六骑术精湛,一定能追上我,我会在下一个落脚点最大的客栈等他,这样可好?”琇書網
我颔首答应,不舍地叮咛道:“有小六送我们,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此去永安长途跋涉,你千万要小心再小心,安顿好之后记得写信给我,好吗?”
“一定!”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深情无限地说:“怎么办?尚未分开,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我一找到落脚点,便会写信告知你。你也要答应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收到我的信之后立刻给我回信,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虎娃和伯母一切安好,好吗?”
“啧啧啧,我这一路不知道被迫吃了多少糖,临别了还非要齁我一顿。哎,早知道就不跟你们出来了。”喜鹊在一旁打趣道。
依依别过暮云,小六载着我们继续前行。
进城后,我和喜鹊各自撩开车帘往外看。长宁城依旧是车水马龙、繁花似锦,不过如今大盛的政治中心已转移至永安,自是少了几分帝王贵气。喜鹊一直生活在偏远之地,又从未到过京城,倒是看什么都新鲜,不时指指这个,点点那个。
而长宁城与我,却有着特别的意义。我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六年,这六年间,有喜有悲、有苦有甜。我在这里收获了亲情和友情,亦在这里邂逅了暮云、收养了虎娃。自去年春末离开长宁后,我已有一年多未曾踏足,有几百天未曾见到阿娘和虎娃,也不知阿娘身体可好,虎娃长高了多少……
想到这里,我真是归心似箭,恨不得自己有对翅膀,可以即刻飞到郑府门前。好在过了没多久,小六便喊道:“郑府到了,郑府到了!”
没等马车停稳,我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小六忙赶过来接我,但只看了他一眼我便觉出他神色异样,再抬头望向府门,我的身体好似被注入一剂冰水,瞬间凉了下来。
府门口悬着的几个硕大的白色灯笼是那么的扎眼,明明白白地告诉路人——这户人家有丧事!
喜鹊和小六都是聪明机灵之人,见此情形,都不再多语,只是一左一右地扶着脚步踉跄的我,急急走到大门口去叩门。
等待门开的那一小会儿,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脑中一片空白,这府里的都是我的亲人,哪一个过世我都不愿意见到。而如果是虎娃或阿娘,那对我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世界末日。
我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一年多里发生了什么事,府里到底是什么人过世了?我的天哪,这破门为何还没人来开?
终于,大门开了,一个身着缟素的家仆见了我,先是一愣,半晌才回过神儿,惊喜道:“三娘子,三娘子你可回来了啊!”
没等我开口,家仆便猛然转身往回跑,一路大喊:“三娘子回来啦,三娘子回来啦!”
未几,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披麻戴孝的人都赶了出来,当头的便是阿娘和虎娃。
看到阿娘和虎娃的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顾一切地奔向他们,将他们牢牢拥入怀中,失声大哭起来。
还好、还好,阿娘在、虎娃也在。我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悬着的心稍稍安定,冰冷的身体也渐渐回暖。
祖孙三人相拥而泣一阵后,这才进到中堂坐定详谈。小六赶着去和暮云汇合,与我们就此别过。
满目缟素的中堂内,阿娘紧紧拽着我的手,抹着眼泪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大致给我讲了一遍。
原来,府上原本生活得平静安逸,舅父将“求凰绣庄”交给表兄丰年打理后,绣庄的生意愈发红火了,甚至坐上了京城绣庄生意的第一把交椅。
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前城里来了一个寿姓富商,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鸾凤绣庄”,事事都与“求凰”对着干,抢了“求凰”不少生意。不过,时间一长,主顾们就发现“鸾凤”的产品品质低、不耐用,于是又纷纷光顾老字号“求凰”,倒也有惊无险。
舅父五十大寿的前几日,表嫂曹氏上街为舅父选购寿礼,不料遇上“鸾凤”的老板寿吴礼,被他当街调戏了一番。曹氏是大家闺秀,哪里受过这种欺侮,羞红着脸回了府。
当在酒肆与人谈完生意的丰年表兄回府,听了妻子的哭诉后,喝得醉醺醺的他顿时怒发冲冠,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赶往“鸾凤”,不仅砸了人家的招牌,还打伤了寿吴礼和寿府家丁。
很快丰年表兄被衙门提捕,寿吴礼扬言如果郑丰年不得到严惩,便去京城告御状,吓得爱夫心切的曹氏带着重礼前往寿府求情。谁知那寿吴礼竟说曹氏那么美守活寡真是可惜了,不如嫁给他做宠妾,还强行霸占了她的身子。
曹氏大受其辱,加之觉得是自己害得夫君身陷囹圄,留下一封遗书后投河自尽了!
原本此事一直瞒着年迈的老太君,如今府上出了人命,便再也瞒不下去了。视丰年如珍如宝的老太君得知噩耗后一病不起,急得舅父到处托人求情,却依然无果,只好找寿吴礼谈判。
寿吴礼开出的条件是:要想寿家撤诉,唯一的办法就是郑家将“求凰绣庄”无条件转让给寿家。
“求凰”是老太爷开创的,凝聚了郑家三代人的心血,同时又是郑府上下几十口人的衣食来源,没有了“求凰”,一家人生活都将成问题。
舅父一时决定不下来,只好回府与家人商议。老太君气得一口气接不上来,竟撒手归了西。
丰年没有救出,一件丧事倒变成了两件,这下连舅父和舅母都病倒了,郑家可谓祸不单行。
阿娘拉着我的手,焦灼地说:“筱天,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啊?如今你舅父舅母都没了主意,被羁押的丰年不日就要宣判了。好在你回来了,你快帮忙想想法子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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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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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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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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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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