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群鸳鸯有足十几只,在我们头顶盘旋了几圈又飞了开去,最后纷纷落到了不远处的江面上。
我从未遇到过如此多的鸳鸯在面前,拖起他的手便往前跑,兴奋地说:“那是鸳鸯鸟吗?好美啊,我们去看看吧!”琇書網
这一群鸳鸯两两成双,有的在水中欢快地嬉戏,有的将头伸入水中捕食,还有的漂浮在浅水处休息。可是不管怎样,都是一只雄鸟和一只雌鸟结伴在一起,形影不离。
“筱天你看,羽色鲜艳华丽,头具羽冠的是雄鸟,是为鸳,而鸯则是雌鸟。雌鸟没有羽冠,色彩也相对单调。雄鸟通常比雌鸟缤纷艳丽许多,这样它们的天敌第一时间看到的往往是雄鸟,雌鸟从而得到保护。”暮云在我身旁娓娓道来。
我回眸一笑,道:“就如同你保护我一样。”
他的笑容明媚如这个时节的阳光,眸中点点笑意飞溅。他满足地将我揽入怀中,与我并肩欣赏此刻无比美丽迷人的景色。
没多久,但闻“哦儿、哦儿”几声,那十几只鸳鸯几乎同时扑扇起翅膀,振翅高飞。
我惊道:“它们要飞走了吗,它们为什么要走?”
暮云浅笑道:“这些鸳鸯应该要迁徙到北方去的,它们方才只是临时在此捕食休整。怎么,你还没看够吗?”
我有些孩子气地点点头,噘嘴道:“难得看到这么多的鸳鸯,可不是没看够嘛!”
他的眼神里满是宠溺,冁然笑道:“不要紧,回去我将此画面绘下来,这样你便能日日见到了。我们再去下游看看吧。”
马车走走停停,一路风景如画,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走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我们停了下来。
我将斗篷铺在草地上,又拿了个靠枕放在斗篷上,让暮云躺下休息。我手捧琵琶席地而坐,嫣然道:“你一面听曲子一面留意天上,看到月亮出来你就告诉我。”
我选了一曲应景的《阳春白雪》,以相对舒缓柔和的节奏续续弹来。并不是我的技艺多么娴熟,而是琵琶本身质地精良、音色穿透力强,且《阳春白雪》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配合周遭姹紫嫣红、欣欣向荣的绮丽景色,这样听来自然显得如仙乐般悠扬空灵、清旷辽远。
一开始,暮云全神贯注地看着我,并不住地击掌赞叹。但一阕结束后我并未停下,而是放缓了节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慢慢地,他放松了下来,一面用手指打拍子,一面轻瞑着眼睛沉浸不已。周而复始地轻缓乐声仿佛催眠曲一般,没过多久,我发现他似乎进入了梦乡。
我轻轻放下琵琶,站起来将另一半斗篷盖到了他身上,然后侧卧在旁静静地看着他。
从前一直拿他当普通朋友,顶多也就算个蓝颜知己,因而从未近距离观察过他的样子。如今细细端详,却见他宽额浓眉,细密的睫毛下,双眸呈长长的弧线,鼻梁高挺,眉宇间自有一股淡定从容,真真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我忽地想起方才江边那一幕,不觉面上发烫,情不自禁地俯过身,在他额头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又迅速地逃开躺回草地上,生怕被他发现。
他蹙了蹙眉,突然惊醒,急道:“筱天、筱天!”
我忙坐起,心虚地回应:“在,我在。”
他吁出一口气,抓着我的肩头懊丧地说:“我竟然睡着了,真是太荒唐了,幸好你没事。”
“傻瓜,我能有什么事,你只不过打了个盹而已。”我轻轻抚平他紧蹙的剑眉,怜惜地说:“自我到渝州以来,你一路护我周全,费神费力,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你不要一直那么紧张,弦绷紧了容易断的。”
他执起我的手,郑重地说:“一点都不辛苦,我甘之如饴。你之前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有我在,我会像鸳护鸯一般守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
我感动地靠入他的怀中,倚在他肩头仰望天空:“暮云,你看!”
一弯娥眉新月不知何时悄悄地挂在了天边,仿佛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虽然含羞带怯,却掩不住天生的清丽和容光。月华如霜、如丝、如练、如水,柔柔地洒向人间,让一切变得如梦似幻、虚无缥缈起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暮云侧头望着我,温然道:“筱天,良辰美景如斯,你能再为我弹一曲吗?”
我思索片刻,想到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头前几句倒是十分应景,便取过琵琶,信手轻拢,口中娓娓吟诵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暮云望着新月怔怔半晌,喃喃重复:“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揽住我的双肩,柔情似水地说:“筱天,虽然我们不会是这江畔观月的第一人,但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可以携手到江边赏月,年年岁岁无穷已,好吗?”
我满怀幸福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一阵夜风刮过,吹到身上泛起丝丝凉意,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着凉了吗?”他一面拎起斗篷使劲抖了抖,一面紧张地说:“是我任性了,更深露重的让你在这儿待那么久,我们赶紧回去吧!”
回到农舍,我煮了热姜汤,喝下后便早早地睡了。
美景入梦,美梦如景,一夜香甜。
次日清晨,我甫一开房门,暮云便拿起一卷纸轴,兴冲冲地对我说:“筱天,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疼道:“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眼底尽是血丝?”
“没事,不过是睡得晚了一些。”他不以为意地拉起我的手往外走,待我坐定后徐徐展开纸轴:“你看看是否喜欢?”
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一对鸳鸯在水中嬉戏,又有一对鸳鸯栖息于湖畔的梧桐树上,还有一对则比翼翱翔于天空中,神态悠闲,缱绻缠绵。
蓝天、白云、绿树、碧湖、五彩鸳鸯。画卷色彩丰富、意境优美,鸳鸯栩栩如生、鹣鲽情深。画卷的空白处,以俊逸流畅的行楷题有一首诗: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诗与画互为映衬,完美结合,将昨日的情景逼真再现,比之现代的照相技术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连夜将画赶出来,只为我昨日的一句话!内心的惊讶、赞叹和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不是没有恋爱过,但从前和三郎在一起时,他因着皇族的身份,难免下意识里有一种优越感。而我,因着腾飞的关系,总是怕会失去他,总是愿意多付出一些,多谦让一些。
而和暮云在一起,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什么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般地两情相悦、鸾凤和鸣。
想到这些,我心下感慨不已,还未开口已泪眼婆娑,哽咽道:“暮云,谢谢你,我很喜欢!可是,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之前还三番四次地伤你的心,我……”
他伸手按住我的嘴,蹙眉急道:“傻丫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天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为我做了呢?还有,你能接受我,和我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多幸福!”
他双手抚着我的肩头,俊朗的眉宇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自我娘过世后,我始终生活在悲痛和自责中。我是阿娘唯一的孩子,她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我身上,而我却未能回报其万一。年少时不懂事,常惹爷娘生气。待到懂事些,便离家在外求学。我真是该死,好好地跑去游历做什么,结果连阿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我当时真是恨死自己了,一直郁郁寡欢、悔恨不已。直到你接受我,我感谢上苍给我再次守护深爱之人的机会。我发誓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我再也不会让所爱之人离开我了。”
我感同身受,嫣然道:“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他冁然而笑,顺势将我揽入怀中,缓缓俯下身在我额头深情一吻,柔声道:“你跟我来,我还有东西让你看。”
我奇道:“还有?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那么多惊喜?”
他拉起我的手道:“随我到外头看一看吧。”
我莫名地跟着他走,大门甫一打开,一股清恬的馨香扑面而来。原来门口那畦花圃里的兰若已花蕊吐芳、竞相盛开。
我大喜过望:“一夜之间全都开了吗?”
暮云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笑而不语。我轻快地行至花丛中,蹲下身来仔细端详。
淡紫色的石兰与乳白色的杜若相映成趣,花枝纤细碧绿,初放的花蓓鲜嫩欲滴,仿佛婴儿的小手般稚嫩可爱。花香清逸恬淡,有暗香盈袖,却不过分浓郁,仿佛婴儿身上好闻的乳香味,令人魂牵梦萦。
一阵微风拂过,花丛随风舞动,仿佛置身于一块五彩斑斓的绒毯之中,温软舒适,不愿离去。几只彩蝶被吸引了过来,盘旋在花丛上空翩翩起舞,上下翻飞。
这样的画面,美得令人窒息。这样的心思,令我铭感五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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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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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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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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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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