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四面临海,气候宜人,虽已是深秋,却并无寒意。我和暮云携手走在松软的沙滩上,欣赏着海边的美景。
夕阳西下,层云尽染,蔚蓝的海面上,时有海鸥掠过,完美地呈现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画面。
十年前,如果有人把未来十年我将经历的事告诉我,我会十分钦佩此人丰富的想象力,却绝对不会信他一个字。而现在我却相信,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一切皆有可能。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后世,我叫做唐三芊。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发现父亲有了外遇,家里经常吵闹。十岁那年,父母离异。父亲很快有了自己的新家,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没有再婚,她一面赚钱养家,一面悉心教育我。
在西京上大学的四年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可以孜孜不倦地畅游书海;可以自由地投身喜欢的活动;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社团——书画社,在那里我结识了我的挚爱——萧腾飞。
他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才子,书画社的社长,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博古通今,爱慕他的女生简直可以从学校的东门排到西门。
可他偏偏爱上了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幸运的灰姑娘,那是我失去父爱以来最甜蜜、最有安全感的时光。
我们一有时间就腻在一起:一起作画,互相切磋品评;一起观影,谈论角色剧情;一起旅行,感受大好河山……
美好的光阴总是那么短暂,转眼到了毕业季。
腾飞的家在北方,他不想我一个水乡女孩离家太远,所以决定飞往南方参加几家大公司的面试。
那一天,我送他到西京机场。他说等他在南方落实了工作,就去我家向我求婚。
回到学校后,我迫不及待地与室友和母亲分享了这个甜蜜的消息。
过了没多久,我接到了机场的电话,腾飞搭乘的航班从西京起飞后,失事坠落在了市郊的南黛山上。
霎时,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醒来后,耳畔始终有一个声音,召唤我去一个地方——
南黛山,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地方。
这里有众多的名胜古迹,这里也是我们书画社的活动基地之一,留下了我和腾飞无数的欢声笑语。但同时,年轻的腾飞葬身于此,埋葬了关于他的一切。
我沿着山势拾阶而上,腾飞的音容笑貌、海誓山盟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登到了山顶。我长吁一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缓缓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腾飞的照片。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悲伤如洪水般涌上心头,我捧着照片,不禁泪如雨下。
隐约中,我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我,“三芊、三芊”。我猛地抬头,发现云雾深处竟然有个人影。
我一面向人影追去,一面激动地喊:“腾飞,是你吗?”
待我已看清他的面容,正是我心心念念的腾飞,我惊喜道:“腾飞,真的是你啊!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笑而不语,只是对我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别走,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焦急地伸出手,冲过去想要抓住他。
“腾飞……”
“啊……”
尖叫声中我感觉到自己的脚底已然踩空,失去重心的身体像一只从高空中坠落的瓶子,毫无依附,唯有呼啸的风声作伴。
我心如死灰,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身体就这样嗖嗖地往下坠,仿佛被吸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恍惚有万千世界从眼前掠过,直至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过了很久很久,大概一个世纪那么久。
渐渐地我有了一些知觉,直觉得浑身酸痛,眼皮沉沉地睁不开,只听有人在我耳边轻柔地唤着“筱天、筱天”。
我心中一惊,他们在叫谁?我到底死了没?
我费力地张开双眸,眼前竟是两个陌生人,一个是三十来岁的女人,另一个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容貌倒是都清雅俏丽,但两人竟然梳着奇怪的发髻,穿着戏服似的对襟布衫和高腰裙子。
这个惊吓可不小,我的神志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艰难地坐起来往后挪,惶恐地问:“这、这是什么地方?”
三十来岁的那个一脸慈爱地说:“筱天,你不记得了吗?马公公派我们去南黛山为皇后娘娘采集鲜花,你一脚踏空跌落了山崖,把阿娘吓得……”
她说着激动地要来摸我的手,见我紧抓着自己的肩头不放,又双手合十喃喃地道:“真是佛祖保佑,祖宗庇佑啊,我的筱天终于醒过来了!”
十来岁的小女孩也欣喜地说:“是啊姐姐,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你那么聪明善良,上苍怎会不保佑你呢?”
我听得脑子嗡嗡作响,有些烦躁地说:“行了行了,你们别说了!我、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待她们关上了门,我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努力使自己恢复正常思考。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在山顶看到了腾飞,然后不慎跌落山崖,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我是死了、到了仙境?还是在做梦?抑或是——穿越了?
我的心咚咚乱跳,环视四周,古色古香的陈设显得有些简陋。除了我躺的这张,左右还有五张这样的低窄木榻,此外的房梁、窗棂、柜子、脸盆架,亦全都是木制的……看得我心直往下沉。
再一看,发现前方的矮几上有面铜镜。我艰难地起身,拿起斑驳的铜镜照了照。
镜中的人哪里是二十几岁的唐三芊,分明是一个稚嫩的陌生小姑娘,脸上还有不少被划破的伤痕。
铛啷啷,铜镜从我松开的手中滑落。
那二人闻声赶了进来,紧张地问东问西。我一屁股跌坐在榻上,怔怔地回不过神。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没有死,但却好像附身在了这个古代小女孩的身上。难道我坠入的不是山崖而是时空隧道?这世间竟真的有时空隧道?
待我静下心来,一番问询之后,才知道此时是大盛仪正元年,当今皇帝是周衡,皇后是文氏,太子是皇后所出次子周焏。
而“我”,叫做杜筱天,虚年十三,在杜府被抄家之后,和我“阿娘”一起被罚没入掖庭①为奴已有十余年。
那个自称是我“阿娘”的人忧心忡忡地对那小女孩说:“盈盈,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姐姐似乎不记事了!”
叫盈盈的小女孩安慰道:“您别担心,郎中是说重伤之后醒来,多少会有些异于往常的。如今重要的是姐姐醒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阿娘”点点头,亲切地对我说:“饿了吧?阿娘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摸摸平瘪的小腹,虚弱地点了点头。
那盈盈抢着道:“大娘,我去吧,您在这儿多陪陪姐姐。”然后掩门离去了。
“阿娘”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忙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喝水的工夫,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看来,我的确是穿越了,还穿到了一千多年前的盛朝。读书时我并不十分喜欢历史,故而库存的历史知识并不多。我只知道,当朝皇帝周衡是个病秧子,没什么功绩,他的皇后文日昭却赫赫有名,是有盛一朝唯一一位临朝称制②、大权在握的女人。二人育有四位皇子,除长子早夭外,在世的三位皇子命运具体如何我记不清了,可以肯定的是,在文日昭掌权期间,他们的日子定不会好过。而“杜筱天”这个名字,史书上亦有记载,是盛朝有名有姓的女官,一代才女。
我干笑了一下道:“您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就算真的记不起以前的事,我那么聪明,你们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嘛。”
她的眸中泪光闪动,宽慰地说:“好孩子,你能如此想阿娘便放心了。”
我心头一松,她们认为我是失忆了挺好的,省去了我不少口舌和麻烦。我趁机说道:“那您多跟我说些以前的事吧。”
她应了一声,接过茶盅放在一边,满目慈爱地说:“不着急,阿娘一点一点地慢慢跟你说。”
我问道:“刚才走开的那个小姑娘你叫她盈盈,她是?”
她目光幽幽,眼帘低垂,轻声道:“盈盈的父亲是你祖父的得意门生莫大人,莫大人自我杜氏一族蒙难后多方求情营救,没多久亦被牵连入狱,他的妻女则没入了掖庭。”
她说着叹了口气,凄然道:“盈盈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莫大人入狱后没多久就、就身故了。她母亲身子原本就不好,在这里熬了没几年也含恨而终。可怜了她一个人,哎。”
这些人都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我不想再惹她想起伤心事,便随口问道:“那,我们平时在掖庭里是做什么的呀?”
她幽幽地回答:“像我和柳氏三姊妹是做缫丝浆洗的活儿,像你和盈盈这般未满十五岁的小姑娘,是每天洒扫庭院半日。”ωωω.χΙυΜЬ.Cǒm
我疑惑地说:“盈盈我知道了,这柳氏三姊妹又是什么人啊?”
阿娘抬头朝旁边的几张木榻努了努嘴,说道:“柳氏姊妹是与我们同房的三人,是一户被抄家的官府里的三位年轻娘子。”
这个时候,盈盈端着奇怪的餐具走了进来,递上一个就像是从历史博物馆里取来的碗,笑着说:“姐姐,大娘说你许久没进食,容易不消化。我热了点粥,你慢慢用,小心烫。”
我接过碗,道了声谢,小心地试了一口,接着问阿娘:“您说我们每天洒扫半日即可,那剩下半日做什么呢?”
“宫中规定,未满年龄的少女可到内文学馆听宫教博士讲课。你呀,最喜去内文学馆听讲了,那里的夫子们都很喜爱你呢。”
她说到这个,一脸欣慰。我却听得心中一紧:是了是了,要完蛋了!历史中的杜筱天可是个大才女,而我虽在后世读到了大学毕业,可古代文人必读的四书五经,我只是了解点皮毛,更别提引经据典了。
想到这一点,我不禁压力山大。一下子接受那么多信息,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话说我一失足来到盛朝,是因为我从南黛山上掉了下去,而杜筱天也是在南黛山失足才离开了自己的肉身,那么穿越的关键会不会是南黛山?如果我再次从南黛山上跳下去,能不能把我带回21世纪呢?如果能那是最好了,但如果不能,那我岂不是枉死?或者去到另一个时空,也非我所愿。那还不如留在这里呢,至少我知道杜筱天将来是会辅佐文后并名留青史的。
一念至此,我决定暂时先留在这里,亲眼目睹传奇女性文日昭的风采。
注释:
①掖庭:宫婢居住和罪犯家属妇女配没入宫劳动之处。
②临朝称制:由女性(后妃)代理皇帝职权,成为国家最高统治者的现象。从秦始皇开始皇帝的命令专称“制”、“诏”,布告公文称“诰”,女性掌权后,其命令自然上升到皇帝的级别,所以叫“称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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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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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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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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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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