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姐方才也看出来了吧,老奴的眉眼其实有几分像一个人……”嬷嬷说着,目光突然温柔了起来,只有在追忆柳霞的时候,她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任凤华静静望着她,心底涌起一阵酸涩,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嬷嬷便继续道:“老奴打小便跟着先夫人,也许是因为形影不离的缘故,久而久之,竟然有幸得了她的几分神韵……”她说着,突然垂首望向了地上的三叔,眸中恨意乍现,“当日老奴随着先夫人到相府之后,我们俩原本只想要安稳度日,可是偏偏这无赖横空出现,竟然离经叛道对先夫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任凤华听到这,目光也跟着沉了下来。
“还好这无赖没这么大胆量和相爷抢人,可是他却没有就此打消念头,转身就找上了只和先夫人有半分相像的老奴,没两日他就去向老夫人求请,说要将我娶作正妻……老夫人原本是不答应的,可是这无赖却不甘心,屡屡来骚扰我不说,还去老夫人那多次游说,到最后,老夫人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下来……”
说到这,嬷嬷似乎又回想起了那段提心吊胆的往事,目光不住瑟缩。
任凤华心酸地抱住了她,缓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嬷嬷局促地蹭掉了指尖的血迹,粗略回顾了一下往事,“后来先夫人猝然离世,老奴心碎神伤,原本想要直接收拾包裹离开这个伤心地,可是转念想到小姐你还尚在襁褓之中,老奴最后还是没有忍心……我留在了京城,起先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后来战战兢兢地回了趟相府,见到二房三房已经分府别居,我才终于放心了一些……谁知是祸躲不过,时隔多年,这冤家竟然还不肯放过我——”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任凤华抬手帮嬷嬷擦去了眼泪,又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背,只是很快,她便突然从中意识到了不对劲,“嬷嬷,按照您刚才的意思,祖母是不是也知道三叔对娘亲心怀不轨一事?”毕竟三叔和老夫人几乎无话不谈,他要娶一个家奴,应当也会坦白此事的内情。
闻言,嬷嬷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当时应当是这样的,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任凤华皱了皱眉,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她能感觉到,有一些事,正在水落石出:“嬷嬷,我想知道当年娘亲的死,会不会也与此事有关?”
嬷嬷闻言却只是摇头,神色颇为感伤:“说来惭愧,当年出了这件事后,老奴有些自顾不暇,不自觉间就和先夫人有些生疏了,因此有许多事,老奴都可能不大清楚内情——”
说到这她终于反应过来任凤华地意思,大胆地猜测道:“老奴知道,先夫人走得确实是太过蹊跷,如果她的离世真的与此事有瓜葛,老奴以为,其中必然有老夫人插手的痕迹……”
任凤华不忍见她再次陷入这样的风波,只得叹了口气将此事暂告了一哥段落:“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吧,眼下咱们当务之急,就是得将地上这个给解决了……”
嬷嬷闻言登时站了起来,拿过边上的麻袋,沉着脸就往三叔走去:“小姐放心,老奴这就把人给处理了。”她说着就要将人往麻袋里拖。xǐυmь.℃òm
“且慢。”任凤华赶忙走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
“小姐意下如何?”嬷嬷四下望了望,有些不解地问询道。
任凤华思忖了片刻,缓声道:“眼下他还没到死的时候,我得先把他救起来。”
“救人!?”嬷嬷闻言有些无法理解,“万一他醒了之后去慈宁院向老夫人告状,我们可是百口莫辩啊!再说了这人还不一定能救得回来呢!”
她话还未说完,任凤华就已经俯下身去,捏着块帕子往三叔的后颈处点了两下。
这人登时就有了反应,出气声一下高过一下,头顶出的血,也渐渐停了来。
“他原来还没死!?”见状,嬷嬷大惊失色,只觉心情七上八下,心里既有后怕又有庆幸。
任凤华慢声安慰道:“嬷嬷您手劲小,方才那一下是砸不死人的。”
嬷嬷忙应了两声,帮着任凤华将人从地上给拖了起来。
“嬷嬷,劳烦你去我屋子里将银针和药粉拿来,我给他先续个命——”她一手掐着三叔的脉,一手拨开了他的乱发,而后接过嬷嬷递来的银针,粗粗判断了穴位便眼疾手快地扎了下去。
一针下去,三叔登时痉挛了一下,眼皮开始剧烈地颤抖。
任凤华面不改色地帮他糊上了药粉,旋即抬头示意阿六接手,后者赶忙上前,单手把人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啊……嘶!”片刻后,三叔抱着脑袋悠悠转醒,伤口一阵刺痛,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发生了什么!?”
“您醒了?”
他茫然四顾,却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惶恐之下,他只得急急寻声望去,语气惶急:“大侄女!这是在哪儿啊!怎么黑得厉害!哎呦……我头疼得很,脑袋跟团浆糊似的,好些事都记不清了……”
他话音刚落,原本如临大敌的众人不约而同地一愣,面面相觑一阵后,任凤华试探着问道:“三叔,您记不得今日的事了?”
三叔抬手摸了把后脑残留的血迹,低低咒骂了一声:“能记得什么!?是哪个不要命的给我来了这一下!”
任凤华闻言眉头一挑,面上默然浮现几分笑意,片刻后,她神色自若地解释道:“今个一早,院里的下人一开门,便看到您跌倒在这了,许是吃醉酒摔了一跤,我刚才给您上了些药,眼下您感觉如何了?”
三叔闻言反应了半天,下意识摸了往身边摸了一把,摸到一手淤泥之后,突然骇然惊叫了起来:“不对!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
任凤华慢步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神色有几分讥诮,语气却带着关切:“三叔这约莫是摔坏了,快,阿六,快将此事通报给祖母,再传唤几个医官来!!”
“不……我的眼睛……”半盏茶后,三叔呜呼哀哉地被下人们小心翼翼地抬进了里屋,不多时,老夫人便急匆匆赶往了竹院。
“我苦命的孩子啊!”一进屋,老夫人看到三叔狰狞的伤口,不由心如刀绞,痛呼了一声险些歪了脚步。
蓦地一下,泪水便挂了下来,老夫人抱着三叔就开始痛哭,一面连声催促月华请最好的医官。
三叔丢了记忆,还伤了脑袋,原本就有点懊恼心烦,这下被老夫人这么一吆喝,便越加烦躁了。
“好了,娘,你就让我先安静会吧,我的头更疼了……”三叔不耐烦地拨开了老夫人抚摸他脸的手,语气有些生硬。
“你真是——”老夫人关心则乱,闻言喉口一滞,心里又急又气,偏偏又不舍得打骂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因此只得将火气撒在了边上静立不言的任凤华身上。
“华儿,那你来说!你三叔是在竹院里被发现的,我问你,他到底是被什么人害成这副样子的,是不是你院子的下人毛手毛脚伤到了他!?”
她张口便是疾风骤雨的一顿质问,任凤华抬头刚想要辩解,三叔却抢她一步开口道:“娘!你再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说华儿!”
“你说什么?”老夫人闻言脸色更差。
三叔梗着脖子高声回道:“我跌倒在竹院门口,是华儿她救了我,母亲你怎么还能责难她!”
“当真?”老夫人自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但见三叔言辞固执,只得先顺着他的意继续往下说,“如果这样,那还真是万幸……”
任凤华见状意味不明地一笑,旋即上前恭顺地行了一礼:“祖母安好。”
“孩子,起来吧。”老夫人神情有些尴尬,方才没来由的怒气早就荡然无存,她又换上了先前那张慈祥的脸:“华儿,告诉祖母,你三叔这到底是怎么了,出门时还好端端的,回来怎得就伤成这样了?”
任凤华见她半盏茶时间就换了两幅面孔,心中不由讥笑,面上却对答如流:“回祖母,三叔是在今日早上出现在竹院门口的,凤华出门见着他的时候,已经是为时已晚……”
老夫人闻言一愣,依旧没放弃试探:“你三叔平日里也没跟人结仇,怎么还有这样的飞来横祸。”
任凤华却假作听不懂一般,缓缓地摇了摇头。
老夫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中的怀疑渐渐消了下去。
任凤华虽然少年老成,但断然没有这个能耐可以制服一个男子,更没有这个心性做到处变不惊。
“祖母莫急,此事若是真有蹊跷,凤华定然也会帮着查探真相,帮三叔讨一个公道……”任凤华见状缓声补了一句,老夫人见她神色坚定不似作假,登时心里最后一丝狐疑也跟着消减了下去。
最近的相府实在有些不太平,先是书房失火,再是老三受伤,老夫人皱着眉头苦思许久,下意识就将两事串联在了一处。
三叔虽然没有官位,但也是相府的人,如若书房里关着的那些人侥幸逃脱,势必会回来寻仇,如今人无故受伤,说不定就是那些人的手笔。
正思忖间,阿六轻轻敲响了房门:“老夫人,小姐,医官来了!”
“快快将人请进来!”老夫人赶忙起身吩咐。
医官见这阵仗,赶忙疾步进了屋子,见到长辈竟然以这么一副头破血流的模样躺在小辈的屋子里,一时有些惊讶。
但在老夫人的催促下,他根本无暇他顾,放下药箱就上前查探起三叔的脑袋来。
片刻后,他拿汗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神情有些凝重:“这位老爷后脑遭受了重击,这才伤了神智……眼睛也是因为脑后的重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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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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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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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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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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