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不动声色地敛下了眸,斟酌着回话道:“好像霞小姐因为晚膳的事和竹院的人闹了些不愉快,大小姐前去查探,两人便有了口角,后来三夫人来了,这事便愈演愈烈。”
“竟有这样的事……岂有此理!”老夫人喃喃道,她现在算是知道了,方才任凤华话里的那个“麻烦”是怎么一回事。
月华赶忙上前搀住了她:“老夫人息怒,这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起了些小冲突。”
“你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冲突吗?”老夫人却直接沉声打断了她,皱眉不悦道,“今日之事,定然是三房的人将华儿当成个软柿子,还以为她好欺负,这才故意前去挑衅的,结果自讨苦吃。”
琉璃闻言一愣,下意识试探道:“那您的意思是,这事是否是大小姐太过莽撞了?”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断然道:“华儿性子沉稳,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这回定然是三房咎由自取,她们跋扈惯了,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月华闻言眸中划过讶异,她原本以为老夫人如此宠爱三房,定会责难任凤华,可是眼下发生的一切却与想象大相径庭。
如此看来,任凤华在她心中的地位,绝非昔日可比。
而且纵观今日之事,虽然始料未及,任凤华却能恰到好吃地拿捏住来慈宁院的时间,甚至还算好她去找三房问话的时间,以此来平衡老夫人的怒火,光是这份谋算,足以让人甘拜下风。
……
此时的竹院中,阿六同任凤华一道照看了琉璃的情况后,见对方无恙,便松了口气往外走。
院里月光如水,阿六却是一头雾水,琢磨了好一会,他还是决定放弃,主动求问任凤华:“大小姐,今日你是去给琉璃讨公道才去找的三房,怎么出完气了还要去找一趟老夫人呢?”
任凤华闻言没有立马解释,而是先打了个比方:“如果今天你打碎了一个很贵重的杯子,有两个解决方法,一个是你当缩头乌龟,任由告状的人随意编排,另一个是你直接来找我,旁敲侧击地将此事引出来,随后等待发落……这两条路,你会选哪条?”
“当然是第二条!”阿六想也没想就回答道,随后他很快领悟了任凤华的意思,恍然道,“我知道了,小姐你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不给三房她们恶人先告状的机会,而且你先在老夫人那留了口风,她就也奈何不了你了!”
“不错。”任凤华用孺子可教的眼神望了阿六一眼,淡声称赞了一句。
阿六却又琢磨出了一个问题:“可是小姐,你先前不还说三房是老夫人的掌中宝,打不得骂不得吗?”
任凤华闻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问你,老夫人除了是溺爱孩子的母亲,还是什么?”
阿六愣愣答道:“还能是什么,她是相府的老夫人呀!”说到这,他突然一拍手又想通了,“对啊,即便在宠爱三房,她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小姐您算是她最有前景的一枚棋子,她怎会将你推出去和三房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玉石俱焚!”
任凤华闻言只是点头,棋盘上的棋子只需要手指摆动,可是官场上的棋子可都是要心力浇灌的,老夫人懂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因此不会放弃拉拢她。
但是这位老谋深算的老人虽然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一点,她任凤华,已经重获新生。
两人在门抠脚谈了没一会,嬷嬷便闻声赶了出来,刚看到两人便有些焦急地责难道:“我的两个祖宗,才跟你们说过别去招惹三房,你们怎么就去找人麻烦了呀!?万一老夫人知道这事怪罪下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她话刚说完,屋里的琉璃便也摸着门框走了出来,尽管刚刚醒转面上没这么血色,她却仍然强行挤出了几分笑意:“太好了小姐,还好你们回来了,不然奴婢,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不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药才刚敷上呢,可别随意走动了。”任凤华见状不由皱起了眉,语气微微重了几分。
琉璃闻言却只是摇头,眼里有化不开的担忧。
任凤华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道:“人我确实是去找了,但是找了三房以后,我还去找了趟老夫人。”
“当真!?”听到这话,琉璃终于打起了精神,提声问道,“你们既已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老夫人应当是没有怪罪吧?”
任凤华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太好了!太好了!”闻言,嬷嬷和琉璃相视一笑,齐齐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阿六突然耸动了两下鼻子,左右看了看,好奇问道:“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嬷嬷这才想去正事,赶忙引着众人走到了偏院。
但见平日里人迹罕至的偏院,如今已经屋瓦一新,屋里灯火幢幢,似乎还有人在不断忙碌。
饭菜香味便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嬷嬷一回头,便见这几个孩子眼里写满了相同的疑惑,登时笑逐颜开,捂着嘴解释道:“里头是我特意请来的厨子,嫁妆不是已经被要回来了吗,为了庆祝,老奴便想着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打一个小厨房,平日里即便没有晚膳供应,小姐也不至于饿着肚子。”
“太好了!”阿六早便想一鼓作气冲进小厨房了,一直挨到现在,只为了说一句话,“可以加一道宫保鸡丁吗!”
众人闻言登时无奈地摇起了头,眼中却皆是纵容。
厨子手脚麻利,不多便让她们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几人其乐融融地用了晚膳,此时三房的院子里,气氛却有些沉闷。
任流霞自回了院子起,便躲在屋子里不愿见人,三叔母进一次就被赶一次,到最后终于放弃尝试,只让医官进了屋子。
门外,三叔母小声同张嬷嬷抱怨道:“你说这任凤华她是不是疯了,竟然敢这样打我们霞儿,方才医官也说了,这浑身上下的伤,得养上好些时日才能好!”
张嬷嬷在一旁颇有些无奈,她先前分明劝过这母女俩低调行事,如今她们招摇过市吃了苦头,却还要怪到她身上来。
三叔母见她不言语,便越发来气:“方才你就站在我边上,霞儿后来被打的那几次,你为什么就不能上前拦一下啊!”
张嬷嬷闻言赶忙低眉顺目地认错,只是下一刻她便话锋一转,苦口婆心地又规劝起来:“今日的祸端原本是可以避免的,若是小姐早些时候和大小姐交好,此事断然不会到这种地步。”
“你到底是哪头的人!怎么还帮着她任凤华说话呢!”三叔母闻言登时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破口大骂。
张嬷嬷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而且夫人,方才慈宁院来了消息,说老夫人已经知道了此事——”
“然后呢?”三叔母赶忙问道。
“那边说,老夫人好像根本就不打算怪罪大小姐,反而让夫人您和小姐禁足思过。”
“什么!?这当真是老夫人的意思!”三叔母闻言登时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气得眼冒金星。
张嬷嬷无奈地劝说道:“这是老奴亲耳听见的,夫人,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现在毕竟身在相府,老夫人才是天,赶明儿咱们要不还是给老夫人和大小姐服个软吧,也好过日后相见刀剑相向——”
“你要我给任凤华服软!?”三叔母怒不可遏地怪叫道,“你是不知道白日里她是怎么羞辱我的!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老夫人不就是因为想拉拢任凤华才责难我们的吗,我这就去慈宁院把话给说开了,看老夫人帮谁!”
张嬷嬷见她风风火火就要出门,赶忙一把拦住了她,面露惊恐:“夫人,去不得!先前你已经莽撞过一次了,这回你要是将这事戳破了,老夫人震怒,说不定还会重重责罚呢!”
三叔母被她这么一说,终于没被怒火蒙了眼,但是她娇纵惯了,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那我就活该被关在院子里禁足吗!?”
张嬷嬷忙缓声劝道:“夫人莫要动怒,就当是在养精蓄锐,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你说的倒轻巧,也不看看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三叔母气得跌坐在座椅上,乍暖还寒的天气,她却将小扇摇得飞快,“我命不好,嫁了这么个没本事的……”
“咳!”张嬷嬷见她又要口无遮拦,赶忙出声提醒。
三叔母只得在心里继续抱怨,先前她可能真是被猪油蒙了眼,才嫁给了相府这不争气的三儿子,相公没用,偏偏还不上进,就连官职都是靠娘家打点的,后来娘家忍无可忍不再帮扶,他们一家人便只能靠着相府接济。
如今指望着相府过活,她也只能压下了兴风作浪的心思,只是仍没有放弃教训任凤华的想法。www.xiumb.com
“给我留意着点,老爷回来了,立马通知我,得让他去给霞儿讨回公道!”
张嬷嬷见劝说无用,只得无奈点头。
这厢前院之中,院子的主人也难以入眠。
任善刚料理完手头的事物,正想就寝,蒋氏却期期艾艾地找了过来。
他本就因为二房和三房突然回府住的消息心头不满,见来人哭哭啼啼,登时不耐烦地问道:“有事说事,不要拖拖拉拉!”
蒋氏下意识一颤,抹着泪答道:“老爷,我是在想,盈盈日后出嫁了,若是得了委屈该怎么办才好……”
任善闻言心中亦是一软,语气也松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女儿大了总得出嫁,我们也留不住啊!”
蒋氏趁势又道:“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欠的那些嫁妆还没补齐,我总有些放不下心去料理盈盈的事——”
“你又提这个做什么!”任善听到嫁妆两字便皱起了眉,抱怨蒋氏哪壶不开提哪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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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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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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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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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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