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凤华闻言只是浅笑,哪有什么料事如神,她不过是揣摩对了老夫人的心思罢了。
因着早做了准备,因此两人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甚至还能在路上赏一会落梅,再点评一二。
等到两人悠哉悠哉地赶到慈宁院的时候,月华已经在院门口翘首以待,见到两人出现,她赶忙快走几步迎了上来,一面还低声提点道:“大小姐,一会进去记得留心,你丢了一样东西,老夫人定然会找你问话,到时候你只需沉着应着便好,不必怯场……”
任凤华自然知道月华这是在好意提点她,于是低声谢过之后,她便在月华担忧的目送中,缓步跨进了慈宁院的内堂。
谁知刚一进门,老夫人便朝她投来了怀疑的视线:“怎的耽搁了这么久,方才月华是不是同你说了些什么?”
后头跟着的月华登时白了脸色,一时难以接话。
任凤华见状赶忙出言帮她解围道:“祖母误会了,月华也是替您心急,这才在院门口催了几句,还望您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儿上,莫要责难她。”
老夫人听到这话才缓和了神色,随后不咸不淡地呵斥了几句月华,此事就算作罢。
小插曲暂告一个段落后,老夫人呷了一口热茶,渐渐将话茬引入正题:“华儿,听说府里那个将要动大刑的丫鬟,是你院子里的?”
任凤华闻言垂首应了声“是”。
老夫人见她神色如常,转了两颗佛珠,语气渐沉:“我还听说,那丫鬟好似还偷了你院里的物件?”
她本意是想套出任凤华的话,可是对方浑像是听不懂一般,闻言无辜作答道:“此事来时凤华已有所耳闻,只是到底少了什么物件,还需等我一会回竹院细细盘点之后才知道——”
老夫人见她一副冷静诚恳的模样,心里惊疑不定,一面是怀疑任凤华可能出言隐瞒,一面则在感慨此子肖母。任凤华的性子简直和她母亲如出一辙,骨子里都透着不容折辱的矜贵,还有泰山崩于前神色不改的气魄。
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瞧着任凤华冷然的眉眼,片刻后,有些无力的错开了视线。
很多时候,她实在是有些看不透自己这个心思沉稳的嫡长孙,有好几次,在看到任凤华身上那股矜贵孤傲的气质时,她都忍不住想起同样剑走偏锋的另一个人——秦宸霄。
这两人粗看之下大相径庭,但是追本溯源,两人的性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思及此,老夫人不禁有所动摇。
她在想,或许任凤华屋子里那枚意义非凡的祥云玉佩,当真是秦宸霄所赠……
可那玉佩实在来历非凡,有心之人都知道,它是由皇帝亲手为月贵妃打造而成的,上头的一斧一凿,都蕴藏着龙椅上的那位对自己心爱之人拳拳的爱意。
可是眼下这份集满遗憾和痛处的信物却流落到了任凤华手中,老夫人拨弄了两下佛珠,斟酌片刻后,还是出言试探道:“华儿,祖母问你,你同三皇子殿下,应当不只是点头之交吧?”
任凤华也没有要避退的意思,索性大方作答道:“凤华与三皇子殿下确实有些私交……”
老夫人闻言登时皱起了眉头,她有些烦闷,为什么秦宸霄偏偏看中了任凤华。
原本安排好的婚事之间横生了变数,老夫人有些着恼地叹了口气,手里的那串佛珠越转越快。
任凤华的回答却只是点到为止,老夫人只得继续套话:“华儿,那三皇子殿下,可曾送过你什么物件?”
任凤华假意思索了一阵,而后半真半假地回答道:“三皇子殿下确实赠了我一枚玉佩,只是那玉佩实在是有些贵重,凤华那日无法推脱才收了下来,赶明儿还是要找个时机将这礼给送回去——”
老夫人闻言神色一滞,对话进行到了这里,她已经差不多厘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丟物件事小,得罪了三皇子殿下才是大事。
老夫人忍不住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通蒋氏,埋怨她自作主张,闹着如今满院风雨,所幸任凤华眼下应该还不知道玉佩失窃一事,此事应当还有转圜的余地。
任凤华一抬眸便留意到了老夫人暗自庆幸的神色,不由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而后出言试探道:“祖母莫要责怪凤华自作主张,您要是不满意,凤华一会便讲那玉佩拿了来,交由您定夺。”
话音刚落,老夫人赶忙摆着手制止道:“倒也不用,倒也不用,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日后你定要和三皇子殿下好好相处,切莫闹出什么不愉快。”
闻言,任凤华压下了眼底的讥诮,而后恭顺地点了两下头:“凤华明白了,祖母尽管放心吧。”
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缓下了语气:“这便好,祖母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余下的日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念想,只希望你能嫁一个好夫婿,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说这话的时候,老夫人心中其实已经敲定了秦宸霄对任凤华的心意,但是再抬头准备与任凤华周旋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些许异样。
“怎么了华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任凤华闻言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摇头不作答。
老夫人赶忙又追问了几句,任凤华这才低声开口道:“祖母,华儿真的能有好姻缘吗?”
前者闻言一惊,下意识地便答道:“怎么会没有,你可是咱们相府的嫡长女,断然是会找一个好夫家的。”
任凤华闻言认真地望进了老夫人眼底,旋即一字一句正色道:“……祖母,我真的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佛珠坠地的声响,老夫人却根本无暇去捡,因为任凤华的眼神实在是让她心悸。
“华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下一刻,她缓声问道,尾调却有些许颤抖。wWW.ΧìǔΜЬ.CǒΜ
任凤华却轻描淡写地将话柄又抛了回去:“祖母不说,凤华也知道,父亲是想要我替二妹嫁给五皇子殿下,是也不是?”
老夫人身形一顿,忍不住将手搭在月华手上借了把力,才稳当地直起身来,面对任凤华清凌凌的视线,她难得有些语塞,斟酌了半天腹稿,最后只道出一声有气无力的“自然不是”。
“此话当真?”任凤华挑起了半天眉毛,眸中划过冷笑。
老夫人却根本无暇他顾,闻言只是点头。
祖孙俩的对谈到这里戛然而止,无形的壁垒已经横到两人之间,言语根本无法撼动。
老夫人喝了一口参茶回了口气血,这才强打起精神又应付了两声,等到终于好声好气将任凤华劝走以后,她直接摔了杯盏低呵道:“是谁将华儿要替嫁一事说了出去!”
月华闻言赶忙跪倒在地,字句小心道:“奴婢先前去前院查探的时候,曾听大夫人在同人议论此事,您说会不会——”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怒意渐起:“这个长舌妇!月华,给我去将府里的人都查一遍,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我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月华赶忙低头称是,垂首便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这厢任凤华已经回到了竹院之中,靠在树上的阿六见两人回来,倒挂下来打了个招呼:“小姐回来啦!”
任凤华点了下头示意他跟上来,等琉璃回身合上门之后,她才敛眸问话道:“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妥了?”
阿六闻言猛点头:“自然!管家的尸身已经被我绑上石块沉到湖里面去了,用的是米纸搓成的绳,被湖底的鱼虾咬完了之后,尸身才会浮上来,正好需要个几天。”
任凤华闻言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阿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急忙摆手道:“小姐你又客气了。”
琉璃看着两人直笑,不多时,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嬷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小姐,前院好像在杖杀乱嚼舌根的下人,老夫人叫府里的人都去观刑呢,如今人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阵仗不小呢。”
“哦?”任凤华扶鬓回望,见嬷嬷急匆匆赶了进来,便多问了一句,“先前不都是发卖给人牙子便了事了吗?”
嬷嬷摇头道:“这回不一样,老夫人是动真火了!”
任凤华思索片刻,当即心下一片了然,好戏开场自然不能少了她这个苦主,于是,下一刻,她罩上了琉璃递来的我外衣,慢条斯理吩咐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几人还未走到慈宁院,便有凄厉的哭声渐次响起。
院前的空地上罗列了数张长凳,受刑的婢女们横陈其上,有几个已经挨了十余下杖,眼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说说,可还有其余乱嚼舌根的人,将她们都供出来,你们也好走得松快些——”月华冷着脸站在执刑的家丁边上,看着皮开肉绽的婢女,面色分毫未改。
围观的下人们见状两股战战,人人自危。
蒋氏便是在这个时候同任善一块赶到,来之前她只听说老夫人要杖杀下人,还以为是任凤华终于落马,因此一路上她一直在向任善旁敲侧击,可是对方却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一直等走到慈宁院,任善才沉声朝着众人说了一句:“来我府中做事,便得老实本分,乱嚼舌根的人,留着也是碍眼!”
“乱嚼舌根?”蒋氏闻言登时一愣,旋即她似有所感地往堂前一望,受刑的下人们七零八落,哪里有竹院的事!
更令她胆寒的事,涉事的下人没有任凤华院里的,却有一个自己身边的大丫鬟!
“大夫人!求求您,救救奴婢吧!救救奴婢吧!”大丫鬟一看到她,便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挣扎起来,没两下便扑腾到了地上,一双染血的手艰难地抓上了蒋氏的裙摆,“夫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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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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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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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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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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