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丫鬟平日里最爱投机取巧地偷懒,因此一副细弱身板跪着没挺过半个时辰,她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姐,你看这——”阿六在一旁看了半天戏,打心眼里不想搀扶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
还好任凤华并没有使唤他的意思,而是直接偏头向门外说了一句:“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进来。”
话音刚落,院里另一个丫鬟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脸上因为被抓包没有分毫血色:“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想······”
任凤华直接出言打断了她的辩白:“不必多言,地上这个既然是和你一道来我院子里的,姑且就将你二人算作一路人,你便先将她搀下去好生照料着吧,我可不想明日再在旁人院中传出大小姐如何苛待下人云云的风声。”
那丫鬟原本是想来碰碰运气做任凤华的贴身婢女的,谁知对方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不说,还让她去照顾一个婢女!
更何况这婢女表面上说是和她同气连枝,背地里早就先行去讨好大夫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竟然还要她放下架子去伺候?
那丫鬟越想越觉着不忿,但是又没有这个胆量出言去反驳任凤华的命令,因此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心底却暗暗升起了几分报复的念头。
丫鬟搀着人三步一回头地走后,任凤华继续岿然不动地抄书。
她这厢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另一厢的任佳月却仿佛置身人间炼狱。
任佳月平日便最厌恶舞文弄墨,一本诗集得活活翻上半年才能囫囵读下来,一手小楷更是写得歪七扭八,让人无处落眼。
因此抄书这项惩罚在她心里的恐怖程度几乎能与独自面对任凤华并列。
但是老夫人的命令又无法违逆,任佳月只得一边抄书一边愤愤怒骂,将各种难听的话都扣到了任凤华头上,一支狼毫被她用得在另一种程度上力透纸背。
“可恶!可恶!可恶!”在三心二意地抄错了第五遍书的时候,她终于自暴自弃一般胡乱将生宣揉作了一团,狠狠地往边上伺候的丫鬟脸上扔。
屋子里瞬间惊叫连连。
适时任盈盈正好闻讯赶了过来,刚推开门的当口被个墨团砸了个正着。
“二姐?”任佳月这才歇了火气,放下毛笔上前将她迎了进来,她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下一刻就滔滔不绝地数叨了起来:“二姐,我真的太生气了,都怪那个任凤华,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被罚!”
任盈盈压下眼底的厌烦,慢声安抚道:“你方才也的确是有些太莽撞了,上回不是跟你说过要喜怒不显于色嘛?”
任佳月闻言顿时瘪了嘴,委屈道:“二姐怎么连你都要教训我,方才也是,你就看着祖母罚我,也不帮着说两句劝劝!”
任盈盈眼中闪过一丝讥笑,她心底虽然在嘲讽对方愚笨无知,面上却还是一副知心温柔的样子:“方才的光景我就算是想帮你也插不上话呀,你既有心思在这里大发牢骚,还不如想想法子也让她任凤华吃瘪呢?”
任佳月被她说动,跃跃欲试地问道:“可我也想不出什么辙子呀!”
“你且附耳过来——”
在同任盈盈咬了片刻耳朵后,任佳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仿佛终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吩咐人下去办。”
任盈盈矜持地轻咳了一声,有口无心地夸赞了一句:“我这算是什么好主意,还是妹妹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任佳月当即乐不可支地下去布局了,浑然不觉自己正在为她人做嫁衣。
任盈盈见她上了钩,暗中得意一笑,心中也很快有了思量。
三十篇的《女诫》虽算不上多,但也需断断续续地抄上个两三日,可任凤华废寝忘食地动笔,一日下来竟然快将书抄了近六成。
天色将晚的时候,阿六轻轻敲开了书房的门,探头小声道:“小姐,今日晚膳是羹汤,阿六给你端点进来垫垫肚子?”
任凤华兀自换了一张新宣纸,随口应付了一声:“不必了,你和阿四先吃吧,我一会出去随意解决就好。”
阿六不好再劝,只好端着食盒应了一声往回走,刚转身却对上了端着漆木匣子一脸惊异的月华。
阿六不认识这是哪个院子的侍女,因此只能低下头含糊地问了声好,便先行退到一边。
月华将目光自少年身上撤回,心中有些疑惑为何任凤华院子里用的是侍从。
回首又透过门扉望见屋内正废寝忘食抄书的任凤华,这点疑惑很快便被对大小姐的满意所取代。
“小姐还在抄书?”月华轻轻敲响门扉,迈着轻缓的步子走了进来。
任凤华见她造访,终于舍得搁下笔,起身应道:“月华姑娘是来替祖母检查成果的吗?凤华还有几卷没有抄完,劳烦姑娘在这稍等片刻。阿四,奉茶!”
月华却抬手抵住了任凤华下令的手,旋即轻轻摇了摇头,和声道:“小姐误会了,月华此行并非为此事而来,而是来给小姐送这个——”说着就将手中的漆木匣子搁到了她的桌案上,揭盖解释道,“这套珍珠首饰玲珑内秀,用来衬小姐最为合适。”
任凤华一眼便知这套首饰价值不菲,月华定然是得了老夫人的授意才将此赠予了她,于是也不推脱扭捏,大方地谢礼道:“劳烦月华姑娘了。”
月华十分欣赏她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面上笑意不禁又多了几分:“小姐的衣物适才也已经置办妥当了,不日下人们便会送到院子里来。”
任凤华自然也品得出对方对自己格外的器重,闻言便想要投桃报李:“月华姑娘受累了,我这眼下也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物件相谢,这只白玉打的簪子虽称不上上品,却也颇能衬人气色,月华姑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我这份心意吧。”
月华见她言辞恳切神色诚挚,斟酌了片刻接过了她递来的玉簪,微微点了两下头,临走之时,还不忘回首补上了一句:“大小姐性子坚韧,是老夫人最为器重的子嗣,嫡女便是该这个样子,小姐日后也不需为前路费心,只需维持本心,老夫人定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任凤华知道对方这是在点拨自己,闻言展颜一笑,微微颔了首:“多谢月华姑娘。”
月华淡笑着缓步离去,临走时还细心地帮她带上了门。
“小姐,这个月华姑娘应当是老夫人跟前很重要的人吧,她看起来很喜欢你!”阿六趁着任凤华出神,将晚膳悄悄搁到了她的桌案上,嘴上还不忘替她高兴,“看起来老夫人很器重你,我以前在外头的时候听说大宅门都得有倚仗才能顺利走下去,那小姐你现在岂不是也不用愁了!”
任凤华淡淡掠过他兴奋的脸,缓缓摇了摇头:“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她怎会不知眼下老夫人对她所谓的器重,仅仅是因为她有个嫡女的头衔罢了,若是没有这个名头,她老人家眼里怎会看得见她。
阿六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便下去料理别的事了。
任凤华则在房中枯坐到半夜,实在是有些力竭了才终于搁下了笔,舒展着腰肢洗漱了一番想要回到卧室休息,打算明日再来解决剩下的那几篇文章。
谁知刚踏着沉重的脚步带着满身潮气推开屋门,她便感觉到了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事不过三,这回她都干脆放弃了震惊,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子,先将烛台给点亮了。
晃悠的烛火刹那间驱走了屋内未知的压迫感,秦宸霄有些意外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挑起眉头望向一脸无奈的任凤华:“任小姐越发胆色出众了。”
任凤华冷眼瞧他,顿觉心累,她忙活了一日,实在提不起力气同对方周旋,因此只是胡乱搪塞道:“过誉过誉,殿下三番两次当了梁上君子,要说胆色,还是您更胜一筹。”
谁知听到这话,秦宸霄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他从烛火半明半灭的界限中向任凤华走近,火光下映过来的影子打眼看去像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
“任大小姐今日倒是叫本王好等。”秦宸霄眸中带着沉怒,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
任凤华打起精神望向他,一五一十答道:“方才我在书房中罚抄书卷,殿下有手有脚,完全可以换个地寻我,何苦在这苦等,还要埋怨旁人。”wWW.ΧìǔΜЬ.CǒΜ
秦宸霄被她刺了一句,不怒反笑:“依你这牙还牙的伶俐性子,难不成就真愿意乖乖地认了罚?”
任凤华含蓄地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解释道:“既是我做错了事,该认的罚我定然不会脱逃,殿下难不成还能凭借几面之缘,就能断定我秉性如何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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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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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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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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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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