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她突然沉默,一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角落处被簇拥着的两道人影有些蠢蠢欲动。
一个面露不忿,一个强作镇定,不是蒋氏母女又能是哪两个?
任凤华沉着脸色将嬷嬷安置到了平稳的矮凳上之后,才回转身冷冷地望向两人,目光中的冷意令人齿寒:“为什么要对我的人下手?”
这一句质问既没加敬词,又未带起伏,蒋氏刚想借着个尊卑之道跳出来责难,谁知刚抬眼望见对方冷冽神色,就好似突然被冻住了喉口,眼神也跟着畏缩了起来。
还是任盈盈在身后轻轻掐了她一把,蒋氏才如梦方醒,掩饰地咳嗽了两下,从簇拥着她的丫鬟群里走了出来,故作沉着道:“是你这‘好嬷嬷’偷窃膳房餐食再先,相府之中手脚不干净可不是小事,相爷最重府内风气,这种情况断然是要杀一儆百的,否则怎么能约束这府中上下百余口人!”
蒋氏底气不足,索性搬出了任善的名头,振振有词地同任凤华对峙起来。
“风气?”任凤华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一般,勾唇讥笑了一声,“那在日前我娘亲的遗物被刁奴强占,还有我被奸人下毒暗害的时候,夫人又为何不站出来说几句漂亮话,来正一正府里的风气了?”
蒋氏面色一变,任凤华却没想点到为止:“如若凤华没有记错的话,这两桩事情,应当都和夫人您有不小的瓜葛吧——”
这一语落下,蒋氏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这两桩事影响恶劣,她担心传出去会对自己的威望有损,便求着任善将事情给瞒了下来,因此除了那日在场的几个丫鬟家丁外,其余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结果这事竟然被任凤华三言两语就抖落了出来,蒋氏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就已经注意到周围几个下人眼神瞬间变了意味,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怀疑起来。
蒋氏这大夫人当得原本就是后来居上,来路不正,平日里最怕的就是自己不能服众,眼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了短,她瞬间就变得有些畏手畏脚起来。
任盈盈知道自己的母亲这是被戳中了死穴,接下来应当是不能再参与口舌之争了,因此她想赶在下人们对她们改观之前先一步息事宁人:“先前那两件事也不过是误会罢了,姐姐还是莫要再随意提起了。只是今日之事,确实不是我们冤枉了嬷嬷,老人家眼下做了错事,姐姐万不该因为同她关系密切,就想强词夺理保下她才是!”m.χIùmЬ.CǒM
任盈盈果然城府了得,三言两语就又将祸端抛回了她身上,只是任凤华此时并没有这个好脾气和对方拉锯,闻言毫不留情地就堵了回去:“空口白牙的指认可做不得数,我且问你,你今日要治嬷嬷的罪,证据在何处?”
任盈盈却又是一招以退为进,好似是受了委屈一般拿帕子半掩脸面,侧目给身旁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当即会意,气焰嚣张地跳将了出来,直直迎上任凤华毫无起伏的眸子,粗声替主子辩解道:“奴婢有证据,这嬷嬷为老不尊,今日趁夜在膳房里偷鸡摸狗,还恬不知耻地偷去了膳房原本要给二小姐端去的吃食,若是旁的便罢了,可她今日动的偏偏是老爷赠给二小姐的极品血燕,这燕窝指甲盖大的一点便值十锭银两,这嬷嬷定然是因此动了贼心思——”
她说着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方才被打的那个高壮婆子愤恨地站出来接过了她的话茬:“方才老奴就在膳房里待着,不曾离开过半步,亲眼见着那嬷嬷鬼祟着进来就要对那血燕下手,要说证据,老奴就是人证!”
她边上那个瘦长的丫鬟适时从一旁递上半盅燕窝汤,却不敢对上任凤华锐利的视线,只得垂头瑟缩道:“这,这就是物证。”
任凤华冷眼见着她们一一呈上了所谓的人证物证,心中觉得可笑,不由沉默了半刻。
任盈盈却以为她是因为无法反驳而语塞,转眼就支使大丫鬟去押解已经陷入昏迷的嬷嬷。
“妹妹今日也只是公事公办,万望姐姐不要顾念私情,横加阻拦才是——”下一刻,她得意的强调戛然而止,因为视野尽头的任凤华突然冷冷地挥了两下手。
她身边的单薄少年随她一声令下,如同出笼猛兽一般飞快地向那大丫鬟奔去,下一刻,后者直接被一掌挥到了地上,似乎耳鸣了好一会,才不敢置信地捂着脸抬起了头。
“你敢打我!?”大丫鬟顿觉面子尽失,下意识就回首扒上了任盈盈的裙角,厉声哭求道,“小姐,小姐你要为奴婢做主啊!”
任盈盈见自己的爪牙被打,自觉面上无光,难得疾言厉色地对上了任凤华:“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眼见着情势无法扭转,手下的人罪行确凿,就想着胡乱打人来脱罪吗,大家都是明眼人,孰是孰非已经明明白白,姐姐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呢!”
她一面反驳,一面还不忘抹泪,周遭下人见这副光景,立马成了风中的狗尾巴草,眼看着又要被这一番说辞说动心志。
任凤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直到逼得对方将假惺惺的眼泪收回之后,才沉声开口道:“方才的所谓‘证据’都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谈什么板上钉钉。再者我打的是你这个‘好丫鬟’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妹妹非但不就事论事,还一味地揪着我莫须有的‘包庇下人’不放,执迷不悟的恐怕不是我吧!”
“你!”任盈盈被这话堵得毫无招架之力,险些憋了个大红脸。
蒋氏见女儿吃瘪,终于不再在一旁装聋作哑当摆件,梗着脖子上前争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就一点都没错了吗,眼下一直揪着盈盈不放做什么?”
任凤华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道:“夫人您既然这么说,那凤华敢问您二位又为何揪着我不放,自方才起您就一直口口声声地要寻我的过错,怎的,如今一面之词戕害了嬷嬷不说,还要将我一道拉下水吗!”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由地被她的话语引导,开始琢磨起蒋氏母女的目的来。
任盈盈见势不妙,赶紧让母亲停住了话头,自己接声道:“这话姐姐说得不大明白,妹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我这血燕是被何人动了,话又说回来,若是姐姐想要,大可跟我知会一声,倒也不必让嬷嬷一大把年纪还来膳房转悠,平白吃了这许多苦——”
这话明摆着就在构陷她抢食,任凤华见她这好庶妹又开始胡搅蛮缠胡乱攀咬,索性快刀斩乱麻道:“既然妹妹非要将这盆脏水泼到我的院子里,那我也乐意奉陪。只是毕竟我俩都是小辈,解决不了这样的纠纷,不若一道去寻祖母评个理,她老人家阅历丰富,定然能作出英明决断。”
听到这话,任盈盈那头的气焰瞬间就消了下去,若是此事传到了老夫人那里,她便是真的毫无回转之力了,容易被察觉此事纰漏不说,即便真的是任凤华院里的人动了血燕,老夫人定然也会用一句“嫡庶有别”劝她们姐妹和睦不要生事,如此下来她不仅讨不着好,还可能因为心胸狭小被老夫人斥责。
想到这,她当即哑然,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下人们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任凤华才是名正言顺的相府嫡出大小姐,在老夫人跟前必然是有说不完的理的,因此斟酌片刻也一并倒向了她这一头,毕竟真出了事这里没有人能担待得起。
“其实方才我们到的时候,屋子里就只有嬷嬷和那个粗使婆子,我们并没有看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婆子拽起嬷嬷就骂。现在想来,我们可能确实误会了嬷嬷——”其中一个下人急忙将功补过,瓮声瓮气地出来解释道。
任盈盈目瞪口呆地望向她,气得险些站不住脚,张了张嘴就想去怒骂那个良心发现的下人,却被身后的蒋氏一手拦下。
情势陡转,眼下蒋氏倒成了那个明事理的人,她一把将任盈盈拉到身后,紧接着换上了一副和风细雨的模样,缓步走到任凤华跟前,细声道:“华儿,方才可能当真是我们情急之下误会了嬷嬷,这只是个误会,解开了就好了,这管不住手脚的丫鬟下去便交由你收拾,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你看怎么样?”
字里行间都是求和的意味,任凤华却只是冷淡地望向她,眸中并没有一丝破冰的迹象。
蒋氏被这目光盯得直犯怵,咬咬牙后槽牙又硬生生挤出个笑意,再次妥协道:“那你看这样,嬷嬷身上的伤也由我们去找医官诊治,华儿,这样如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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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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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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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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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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