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被大夫人和任盈盈的那番说辞说动了心,若是他当真遂了她们的愿求着老夫人将任凤华中毒濒死一事瞒下,大概也只能换个几日表面上的太平日子。但是这相府之中人多眼杂,保不齐有人将这事传扬出去。琇書蛧
相府大小姐刚找回来不久就被下毒,这话若是添油加醋地这么一游走,倘若被有心之人听到了,改日传到了朝廷上去,那些向来同他异心的官员势必要借题发挥参他一本。
眼下朝堂之上最重朝臣品格,他堂堂一个相爷若是因为这么内宅之事被人在朝堂上横加指摘,不仅会颜面受损,指不定皇上都会因此轻看他几分。
今日虽说只是帮着求情,若是来日当真受了恶果,他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秦宸霄瞥见他眉眼间的犹豫神色,知道对方已然收回了糊涂心思,便又帮着推波助澜了一把:“相爷是明白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不会不懂——”
听到这话,任善心底一震,随即缓缓地闭了闭眼,将接下来求情的话语尽数咽了下去。
任盈盈一直在旁边留意众人神色,窥见父亲和这三皇子之间暗流涌动,自然也知道前者是在忌惮些什么,可正当她要改变风向改口认错之时,大夫人却不合时宜地突然跪坐在了地上,抽泣着告其饶来:“这下毒一事,我当真不明了——”
话说到一半,任盈盈就在身后拽住了她的衣摆,随后按着她的脊背迅速地作出了一副委屈模样,期期艾艾地向着众人认错道:“母亲她的意思是,此事她的确是有错,治理内宅原本就是她的职责,姐姐眼下病成这样也有她的大半过错,她眼下当真是万分后悔——”说着又带着稍安勿躁意味地同大夫人对视了一眼,下一刻语气突然强硬了几分,“但是姐姐中毒一事确确实实与母亲没有关系,母亲向来亲善,必然不能作出这般险恶之事,此事定然是有其他人在毒害姐姐,说不定还要借此构陷母亲······父亲,盈盈恳求您能彻查此事,还姐姐一个公道,也还母亲该有的清白!”
任盈盈平日里总在任善面前卖乖,一嘴官话说得利索,任善听完这一番话,捋了捋胡须,神色这才稍稍松快了几分。
此时大夫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女儿这是在先发制人,赶忙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此事确实蹊跷,我确实治宅不严,可是这下毒之事当真与我没什么瓜葛,这下毒之人,一定是另有其人,再说华儿这屋子住得僻静,平日里鲜有人来,哪里还会有外人特地来此行不轨之事,依我看,这下毒之人必然是她身边亲近之人!”说着说着,她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像是胡乱攀咬人的野禽一般,狠狠望向仍在一旁拭泪的老嬷嬷,“这嬷嬷平日里半步不离华儿,若要缉拿凶手,她便是最有嫌疑的!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说不定就是你起了弑主之心,干出了这等险恶之事!”
那嬷嬷虽然因为心疼任凤华哭红了眼,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软弱之辈,闻言当即快声反驳道:“夫人这话说得可不爽利,若是空口白牙就能缉凶,还要衙役捕快做什么!”
大夫人被她呛了一声,当即怒喝:“你——”
嬷嬷一片丹心被胡乱构陷,心中虽然气愤,反驳得却很有条理:“老奴是陪着我家姑娘嫁进这相府里的,后来我家姑娘成了相府夫人生下了华儿,老奴是看着华儿出生长大的,平日里磕着碰着都心疼,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里当作亲闺女,怎么会忍心下这样的毒手!夫人即便是为自己脱罪也该合乎些情理才是——”
嬷嬷平日里说话都是温声细语,鲜少有动怒的时候,但是一旦涉及任凤华的事,便像是被触及了逆鳞一般,凶悍得像头护犊的猛虎。
饶是大夫人这般擅长胡搅蛮缠的角色都被她呛得接不下话来,只能目露凶光地瞪着她直喘粗气。
嬷嬷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孰对孰错高下立现,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听信大夫人方才的控诉。
老夫人听闻这话想起旧事,神色略有几分动容。
嬷嬷孤身立在众人目光之中,将有些佝偻的脊背用力挺起,回首望到面色惨白的任凤华的时候,强攒出的几分硬气却突然全散了,心中凄凉汹涌而来,她索性直接抛却了脸面,一口气扑到屋内破烂的立柜前,将里头陈腐老旧的衣衫通通甩到了众人面前,随后望着天泣不成声:“姑娘你走的实在是太早了,你看看如今小姐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这相府我们就不应该回来,都说是叶落总得归根,可咱这回来了一趟不是归根,倒成了送命啊!!”
嬷嬷哭着又捧出一个空空如也的梳妆匣,目带愤恨地环视了四周,继续哭喊道:“就连你留下来的东西,都被这些人给搜刮去了,这还不算,眼下竟是要把小姐的性命也一道索去啊!!”
声色俱厉的哭诉声响彻了整间破败的屋子,除了蒋氏母女之外几乎所有人心头都涌起一股不忍。
老夫人颤抖手验看了地上连敝体都困难的破烂衣衫,终于忍不住痛呼了一声“造孽”。
任凤华可是相府的嫡女,却住着这般不体面的屋子,穿着这般陈旧的衣物,凄凉到甚至连病了都无人问津,若是众人今日没来走这么一遭,怕是日后就是在此处咽气了都能搁置几日才会被他们记起来。
“这可是咱们相府的嫡女儿啊!!”老夫人掩面痛呼,随后颤抖着手指向正不知所措的任善,疾声怒骂道,“你就是这么对你的亲生女儿的,她好好一个闺女,你竟不闻不问连她过成这副模样都没有理会!”
任善心中亦是万分复杂,他不动声色地将身子从大夫人身旁移开了寸许,谁知此举却落在了大夫人眼里,后者愣了愣便又要开口争辩:“母亲,母亲此事存疑啊!!”
老夫人却再不想听她辩解,直接一掌拍在桌案上怒喝道:“住口,来人呐,把华儿屋子里照料她起居的下人们通通都给我带上来,一个都不许落下,我要重重问罪,看看到底是何人苛待了她,得给华儿一个交代!!”
屋子里随侍的家丁们闻言立马动作起来,一跃出门去逮人了。
屋里的人除了淡然看戏的秦宸霄以外,其余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孰料半炷香之后,进来的却仍是之前去寻人的那几个家丁。
“人呢,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老夫人气得直摔拐杖,不可置信地看着为首的那个家丁,“莫不是都躲去偷懒去了,好大的胆子!!”
那家丁满脸尴尬,“扑通”一声跪伏在了地上,瑟缩着呈禀道:“不,不是的,老夫人,大小姐的院子小,根本藏不住人,小的们方才没一会儿就把这儿全翻遍了,可还是找不到什么人影,就连离不开人的热灶前都没有人停留的痕迹。约莫是,约莫是这院子里根本就没什么伺候的下人——”
家丁越说越气虚,头也越埋越低。
老夫人听闻任凤华根本就没人伺候的消息,气愤得差点就一口气没喘上来,这偌大的一个相府,堂堂的嫡出大小姐,身旁竟然没有伺候的下人,这传出去怕是要让外人笑掉大牙。
一旁的秦宸霄听闻此语也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随即便好整以暇地望向了老夫人,似乎在等待着她下一步要如何应对。
鉴于有外人在,老夫人尽管觉得颜面无光,但也不好发作,只好拍着心口顺了两下气,妥协般放缓了语速:“好,你说院子里找不到人,那能问话的人总该有吧?”
家丁生怕为此挨了罚,急忙连连点头:“大小姐平日里都是由房里的嬷嬷伺候着,但是还有个府里管事的丫鬟时不时地来院里了解情况——”
眼下老嬷嬷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老夫人已经火上眉梢,自然不会再去她那碰钉子,于是立马便挑了另外一个人:“你说那管事的丫鬟是哪个院子里的?”
这家丁平日里没少来任凤华院子里捞油水,自然眼熟时常来这转悠的婢女,但是余光看到眼神狠戾的大夫人,他便有些吞吐了,还是在老夫人忍无可忍的第二次逼问下,他才唯唯诺诺地供出了人:“是,是大夫人身边跟着的那个丫鬟——”
这一语出口,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屋内属大夫人反应最大,几乎两部就跳将到了家丁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眼见大夫人又有气急败坏的苗头,她身后的任盈盈又赶忙拽了她一把,才让她不至于直接冲上去顶撞了老夫人。
一时间屋内众人神色各异,下一轮口舌之争一触即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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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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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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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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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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