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环顾四周,所有人都面如菜色,有气无力,就连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司空和工头们,也都累得神情恍惚,目光游离,手中的鞭子都别在腰上,哪里还有劲拿出来吓人。
“累得站不起来,双手发抖,等会怎么做事啊。”身旁有人在小声嘀咕,怕被司空听见,眼睛四处瞟着,一脸惧色。
另一个人拍着胸口咳嗽两声,声音嘶哑,“听说前两天有个城旦不小心弄坏了工具,被笞打了。”
“我也听说过,打了几十下呢,人都快被打死了!”
“我听司空说,所毁损器每值一钱,答打十下,值二十钱以上,加以重打。如他们徇私不立即答打,主管的吏应赔偿其价值的一半!”
“啧啧,怪不得下手这么狠!原来他们笞打也是情非得已,不打就得自己赔偿啊!谁愿意替别人担这个责任!”
“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唉,幸好我们上山修城墙,用得全都是硬家伙,不像陶器那般容易弄烂,你还抱怨手脚发软干不了活,难不成你愿意在山下被笞打?”
被怼的那个人不敢出声了,可又觉得不甘心,小声嘟囔:“那个被笞打的城旦是被斩了脚的,站不稳才摔了陶器。我们都是更卒,又没被斩趾,没那么容易摔坏工具!”
陆柒听见,心神一动,给曹阿虎使了个眼色。
曹阿虎心领神会,立刻堆起笑脸靠近那两个人,乐呵呵地搭讪:“二位刚才说的被斩趾城旦,是谁啊?”
“我们也没见过,只是听说而已。”
“那个城旦是不是看上去比我略大些,剃光了头发和胡子?”
其中一人斜睨曹阿虎,警惕地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哦,没什么,是我一个远亲也在这里做城旦,被判了斩趾。我来服役前,他家中老母亲再三交待我一定要去看看他的近况,所以方才听到二位闲聊起那位城旦,就来问问。”
“原来如此。”那人变得热情起来,“我听说这里每天都有死人,唉,特别是那些城旦,都不命长哦!你家远亲在这里日子肯定不好过,你都自身难保,还想去看望远亲,真是……”
曹阿虎见那人越说越跑题,急忙打断他的话,又重新把刚才的问话问了一遍。
“我隐约记得那个被笞打的城旦是有胡子的,应该不是你家远亲。”
曹阿虎这才松了口气,再三道谢后,再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幸好不是吴德,否则刚被笞打过打刑徒,怕是干不了修城墙的体力活,就会留在山下。”曹阿虎抹了把汗,扯扯短褐,开始鼓舞士气,“吴德一定在山上,我们一定能找到他!只要能问到内幕,也不枉我们吃的这份苦!”
陆柒静静地微笑,挺直腰,抬头望向隐约能见的巍峨长城,胸口莫名地开始激荡起伏——无论如何,他都要追查下去,定不能冤枉任何一个人,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陆柒他们到达山顶时,已是正午。太阳高挂在头顶,竟变得火辣辣的,即便有风吹过带来丝丝凉爽,没有遮掩地站在阳光下,很快就晒得头皮发麻。
长城上下都是忙碌的人,个个衣衫褴褛,萎靡不振。整个山头既热闹又安静,热闹的是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咳嗽声、碰撞声、摩擦声和敲打声。静的是,这里人山人海,人头攒头,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工头和司空在旁监督时,大多也是默不作声的,只有需要指点和警示时,才会喝斥两句,没有一句废话。
他们刚刚站定,就有一个司空走过来,与送他们上山的工头们交谈了几句后,工头折身回来,将更卒们分成十组,每组有四人,分别带到不同的区域开始工作。
陆柒与曹阿虎同在一组,他们前往工地时,刚巧遇见吴发和他的同伴小端。
“大哥,我们认识,不如我们一组,干起活来也方便。”短短时间,小端竟然也工头混熟了,虽不至于勾肩搭背,可说话时极为随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亲戚。
工头见他们四人都长得结实有力,特别是曹阿虎和吴发,更是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壮丁,便私下商量,将他们四人分成一组,放到他们二人管辖的最艰苦的地段做事,剩下四人则分配到相对轻松点的地方去。
小端本想他们四人在一起好合计做事,哪知竟捡了个硬骨头啃,皱着脸向吴发道歉,“大哥,对不起,我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塞翁失马,蔫知祸福。”陆柒笑道,指着他们的工地,“你仔细看看这里,非常偏僻,而且正是一个悬崖峭壁处……”
吴发和小端顺着陆柒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峭壁正是这段工地最高处,怪石嶙峋,寸草不生,正是建烽火台的最佳之处。而这个烽火台正是这段长城的拐角之处,长城在这里拐了个大弯,就像一个倒着的v字,烽火台正是这个倒v的最顶尖。
因为太高,风大。因为寸草不生,所以特别晒。因为怪石嶙峋,所以有许多死角。只要司空和工头不守在身边,长一个人或是多一个人都不容易发现。
“甚好甚好!”吴发拿起工具就要往上爬。
小端也是极识眼色的人,他立刻将干粮和水放到一个荫处,跟工头说:“大哥,你且在这里休息,吃吃东西喝喝水,累了就睡会,我上去做事了!”
工头不信任地望着上面,“你们不会偷懒吧。”
“怎么会啊,大哥!您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急性子,什么事都恨不得马上做完。再说了,我的心是向着大哥的,我帮您上去看着他们三个,保证事情办得好好的!”
“就你嘴甜,也不知你肚子里藏着什么主意,非不让我上去监工。”
小端笑嘻嘻地说:“看大哥您说的,我就是个直肠子,哪能藏什么心思啊。上面位置小,放了工具就放不了干粮和水,我这不是求大哥帮忙,帮我们看着干粮和水嘛!”
陆柒、曹阿虎和吴发马上将他们的干粮和水都放在了工头的脚边,异口同声地求工头帮忙。
工头见那处峭壁高耸突兀,上下方便的只有这条路,而他正坐在必经之处上,偏巧又是个荫处,角度合适,可以远远地看着他们干活,又可以藏在这隐蔽之处观察其他工头和司空,只要有别的司空来查看,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提前上去假装在一直监工。
“行,你们上去吧!千万别偷懒!你们可是要知道的,我们都是要对工程负责的,如果……”Χiυmъ.cοΜ
“如果开工前司空对工程所需的劳动力估算不准,造成施工时间超期两天以上的,就在因为不察而受到处罚。”陆柒答道:“司空都要受罚,我们自然也要跟着受罚的,所以工头请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拖延工期,消极怠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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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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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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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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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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