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在心里,陆柒在胡致话音刚落的那一霎那就拒绝了,但他决计不肯随便吐露心声。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更是他本能的自我保护。
曹阿虎在外面听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推门进去让他替陆柒回答。他最是知道这位二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谈公事时从不提及私事。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是这样,陆柒总爱在谈私事的时候谈公事。如此看来,他也不是真正的公私“分明”的人了。
就在曹阿虎急得火烧眉毛差点冲动地要喊“不”的时候,陆柒才慢吞吞地开口说话。
“右尉是打算继续与我谈这箭镞之事?还是只谈胡姬与下吏之事?”
胡致问得很正经,以至于胡致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猛然觉得他有点糊涂,又有点被冒犯的感觉,好像他是个公私不分之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假公济私之事。
细想之下,又能隐约感觉到陆柒的认真之意。他应是不想将箭镞与胡姬相提并论,硬生生地掰成两件事谈,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么问,显得胡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事挑事。
胡致来了精神,“我若非要将这两件事揉在一起谈呢?”
陆柒似是挣扎了一下,说:“下吏倾慕胡姬姑娘,此时前来,一为公事,二为私事,便是为了此事。”
胡致又瞟了眼他腰间的白玉玦,甚是不快,“你应当知道,我的小妹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虽说比不上皇家女眷那般金枝玉叶,配你,绝对是绰绰有余。你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生了非份之想,还与我小妹交换了信物,哼!陆柒,你也太小看我陆家了吧!”
陆柒将腰间白玉玦取下,捧在手心,道:“右尉误会了,这并非信物,只不过是胡姬姑娘送给下吏的一份礼物罢了。陆柒再不才,也懂是非礼节,胡姬姑娘也说过,交往之事定要得到家中父兄同意才行,所以纵然陆柒心有千般想法,也不敢冒然行之。”
“我若是不同意,你当真会与我小妹断绝来往?”
陆柒想都不想地回答道:“下吏会等右尉回心转意。”
“呵呵,你说得轻巧。如若我父将小妹嫁给他人,你又如何?”
陆柒抬起头,胀红着脸,死死地盯着胡致,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说胡致与陆柒是同僚,但平时接触不多,对他不甚了解。他不知陆柒看似木讷,实际是个痴人,这话放在旁人身上定能油嘴滑舌地化解过去,可陆柒只会听进心里藏在深处,心有千千结,到了嘴边全都变成了空气。
若陆柒是条鱼,胡致定能看到一串串往上冒的泡泡。可陆柒是个人,此时他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僵如化石。
如果不是他眼眶泛红,胡致还以为他中了什么奇毒或者被人点了穴,定死在原地了。
气氛变得尴尬,胡致与陆柒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曹阿虎又急了,他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又听不见有任何动静,总有种他们人去楼空的错觉,心中更加不安,就怕是暴风雨的寂静,会出大事。
就在曹阿虎准备佯装路过冒死打断他们“会谈”时,陆柒终于出声了:“箭镞一事,还是让下吏自行调查吧。”
咦,怎么突然从胡姬又跳回箭镞了?
有这个疑问的不只是曹阿虎,胡致亦是如此。
胡致差点没有绷住,脱口要问“怎得提起箭镞”了。好在他行事稳重,喜怒不形于色,到嘴边的话被他硬生生地咽下,只是故作淡然地点了点头。
陆柒再次行礼,将白玉玦重新系好,走出屋子。
曹阿虎本想立刻迎上去,又怕他脸皮薄当下会难看。思忖一会,曹阿虎绕道回到自己屋子,按捺住那颗撺掇着想去找陆柒问个究竟的心,强迫自己入眠,只待第二日再静观其变。
陆柒走后,胡致独自坐在屋子里思考了半天。这大概是他与陆柒第一次单独会谈,竟谈成不伦不类不知所谓,胡致想了半天都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定是那陆柒实在太过呆板迂腐。
不懂油嘴滑舌倒也罢了,可他竟然连见风使舵也不会,空有一身本领用在工作上,感情方面一窍不通。胡致不过随便说了两三句话唬他,就吓得灵魂出窍又呆又痴,好在他后面还算机灵,知道用箭镞之事草草收尾,否则连胡致都会觉得他朽木不可雕,实在是配不上做他的妹夫。
想到这里,胡致不由嘴角上扬。
胡姬爱慕陆柒之事,胡家的态度还是暧昧不清的。凭心而论,胡家看不上陆柒,但又心疼胡姬痴心,这才放任她让她主动追求,想着过了几天新鲜劲或许就消了。
哪知胡姬不但越挫越勇,还与胡父争执一番获得了去漆垣县的自由。走之前胡姬答应过胡父,如果这此前行没有结果,她便会主动放弃。
今日看到陆柒腰间白玉玦,胡致便知他们二人已“私定终身”。
胡致心疼小妹,希望她能心想事成,又顾虑陆柒不是能成才的良吏,不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为小妹创造更好的环境。所以,当陆柒提及此事时,胡致也是犹豫不决没有主意,并非存心戏弄陆柒。
胡致思忖着这事还需回家与父亲商议之后才能给陆柒明确答复,所以他更加觉得今晚的谈话他是极为得体有礼的,陆柒若是觉得难堪,也是他咎由自取。
将这些思绪都整理清楚之后,胡致将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箭镞上。
陆柒走时恍恍惚惚,忘了带走箭镞。青铜所制的箭镞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迸出冰冷的光芒。
胡致拿在手中仔细查看,确实是军中定制的锥体三棱式铜镞。
“此事就算不为了陆柒,也要查清楚才行。”胡致想:“若不能查清楚源头,只怕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麻烦!”wWW.ΧìǔΜЬ.CǒΜ
胡致掂了掂箭镞,唤来心腹,私语一番,兵卒便领命出去。
夜已深,胡致用冷水草草洗了把脸便睡下了。
陆柒离开之后,不敢在外面游荡,早早回到屋里,和衣躺下。
白玉玦他一直握在手心里不敢放,就怕一松手会丢了似的。合眼睡了小刻,他忽然惊醒,见白玉玦还在手心,这才放心。
“陆柒,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被这白玉玦搅乱了心神。与胡姬之事,不急在一时,胜在长久,你若真有心要娶她,便要做得更好才能让胡家另眼想看。”陆柒暗暗告诫自己,“白玉玦甚是珍贵,你怎能天天佩戴在人前眩耀,还是好好收着,免得磕碰坏了,回去也不好交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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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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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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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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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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