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会儿才来?”世子夫人干脆跑了出去。
“我接到娘的口信,可有些事儿,一时半会回不来。”云嗣封笑得憨厚,便要去拉世子夫人的手。
“等一时!”
世子夫人忙道,招手让仆妇过来,还特意拿了香胰子,让云嗣封净了手。
云嗣封不解其意,却听话地照办了。
到了里头,世子夫人又忙着取了一枚调中丸,让云嗣封吞服了,才想起来问道:“这几日有没有头疼脑热。”
云嗣封直接乐了,拍了拍胸口,“我壮得跟牛犊一样!”
一时世子夫人也笑了,打量着这儿子,虽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云嗣封却是个懂得疼自己娘的。
“外母可好些了!”云嗣封这会儿坐到了钱老夫人的床榻边。
“好,我瞧着封儿,便好了大半。”钱老夫人这会儿飞过去坐了起来。
打小这孩子会亲近人,钱老夫人独女独孙,可不喜欢得紧。
倒是云嗣封抽了抽鼻子,注意到枕边香囊,取过了道:“我说呢,屋里什么味儿,怪怪的!”
世子夫人得了提醒,拆开自己已然打好的包袱,从里头取了特意为儿子做的虎头香囊,给云嗣封挂在脖子上,又小心压到衣裳里,“可不许摘了。”
“我又不是小娃儿!”
云嗣封哭笑不得,“这香囊味道太冲了。”
世子夫人立时拉下脸,“这可是保命的。”
云嗣封不解,刚要问时,忽地想起一事,这会儿一撩袍子,“您二位好好瞧,我带什么来了。”
母女便毕望了过去,但瞧着云嗣封两条大腿上,各绑着一个小布袋。
云嗣封走到屋当中的桌边,伸手解下布袋。
世子夫人好奇地跟了过来,但瞧见布袋里的东西,大吃一惊,“从哪儿弄来的?”
“粮食,”云嗣封得意地道:“不然我早过来了,可不就为了这个。”
世子夫人愣了半天,盯住了儿子。
虽是疼这孩子,可世子夫人在管教上也是严得很,自不想宠坏了他,日后偷鸡摸狗,变了废人。
这些年云嗣封也是教人满意,称得上老实忠厚,可今日.....
"娘不会以为,这是我偷来的吧!"云嗣封眨了眨眼睛。
“是米啊!”钱老夫人在旁边道。
云嗣封忙掉过头道:“外母留着吃吧,这米我们拿来煮过粥,放心吧,没有下毒,可香着呢!有个兄弟是种田出身,这是抚州那边的贡米,只进贡宫里的。”
世子夫人只盯着云嗣封,就相听他说实话。
云嗣封还颇为小心,走到门口,先往外看了一时,随后才折回身,说道:“娘,这是我们半夜出城,从护城河对岸运过来的。”
世子夫人心里一惊,“你们怎么敢.....”
云嗣封赶紧将食指放在唇边,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吧,我们合计了好久。咱们当兵就为了打仗,可饿着肚子,如何有力气。尤其天天从城墙上瞧着,一石石米搁在那,瞧得人胃疼!”
“万一被你祖父知晓......”这才是世子夫人最怕的。
她可不是给儿子吓死了。
这可是公然违反晋王的命令。
虽是入了晋王府的玉牒,可到底不是亲生,晋王向来铁面无私,万一被解怒,真有可能杀了云嗣封。
“真要被抓到,我们也认了,实在是饿极。”
云嗣封悻悻地道:“祖父实在.....少了变通。他们既敢送,咱们收了便是,大不了吃饱了再打仗,何况百姓无辜,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
连着几晚,云嗣封悄悄带了几个兄弟出城,搭一只小舟,一趟趟地将粮食运过来。
话说,吃饱的感觉真是舒服。
“你这孩子啊,如何自作主张!”世子夫人使劲朝着儿子胳膊上拧了一把。
“娘,粮食先收着,万一事情露了,您和外母就当不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世子夫人差点哭了,她如何是怕受连累,是不想这孩子枉送性命。
云嗣封抓了抓头,“昨儿我们已然悄悄送了些粮食到善堂,警告他们不许私吞,这两日就放赈。”
世子夫人急得脸都涨红了。
云嗣封还是欠考虑,突然之间多了粮食出来,报到晋王那儿,竟是要起疑的。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算了,如今得知,世子夫人竟有大祸临头之感。
抹了把眼泪,世子夫人道:“粮食拿走吧,我们这儿还有一些,能撑上几日。有一句话,你给我听好,我辛辛苦苦把你养的,不是让你去送死,你这事千万不能再干了。”
世子夫人一哭,倒把云嗣封给吓愣了,看着钱老夫人冲他直摇头,干脆儿跪到地上,“我知娘生我的气,您别这样,下不为例便是。这真不是我们抢来的,废帝非要装这好人,我们也不过将计就计。”
钱老夫人一个劲地叹气,“你娘也是怕你出事儿啊,你是她儿子,她疼你,比亲生的不差些。万一你有个闪失,让你娘以后要靠谁呀?”
这一说,世子夫人用帕子捂住嘴,竟是哭得半天停不下来。
云嗣封不免有些手足无措,看了世子夫人好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决定出城取粮之前,云嗣封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来也知道这是触了晋王逆鳞,二来不知城外的人是否在耍奸计。
可眼瞧着一城的人都要饿死,求生的欲望还有手下的期盼,让云嗣封咬住牙,也得冒这一趟险。
好在这几日平安无事。
甚至有一晚,他们遇到了来此巡逻的秦军。
云嗣封都准备一场血战了,结果那些人却全都扭过头,抬脚便走。
后头粮食拿回去,先是银针试毒,后头又煮了饭,拉了条野狗来试,一点事儿都没有。
云嗣封到现在都想不通,废帝围而不打还送粮食,甚至还特意写了书信,一是请晋王收了粮食,二是主动提出谈判,究竟什么意思?
那粮食煮得粥实在美味,云嗣封忍不住想,那位或许没有外面说的那么差。
这会儿世子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对不住,娘一时忍不住。”
“我知道,娘是心疼我。”云嗣封打量着世子夫人。
“那粮食便留下,”钱老夫人道:“外孙子一片孝心,我体会得到,至于别的,先不管它,钱府里还有躺着几具呢!”
云嗣封不解,“出啥事了?”
这几日忙着粮食的事,云嗣封今日得空离开城门,自不知到城中之事。
“你在外头,可瞧见不对。”世子夫人自是让仆妇收了粮食,不免问道。
云嗣封摇了摇头。
世子夫人追问,“你可瞧见哪儿人多?”
云嗣封还认真地想想,最后说了一句,“倒是过了几家药铺,竟是人挤着人,我还想着,难不成药铺开始赊州了。”
世子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和自个儿母亲互相看了一眼。
看来这时疫真如长公主所说,已然发出来了。
便是在云嗣封面前,世子夫人也不敢提长公主,只道:“出了疫症,大事不好了。”
略想了想,世子夫人拿个帕子,包了几枚调中丸,让云嗣封随身揣着,叮嘱他别忘了吃,还有那香囊也要戴好了。
钱府外头,云嗣封走了出来。
听得母亲说,今日要回晋王府,云嗣封本打算亲自去送,倒是世子夫人让他忙自己的事,说是天黑了再回。
云嗣封向来听话,便先行离开。
这会儿刚接过马缰,便有手下过来,小声在云嗣封耳边道:“少将军,要不要今晚再干一票?”
“回头再说吧。”云嗣封随口回了一句。
既然答应了母亲,云嗣封打算暂且停一停,省得母亲知道,让她担心。
好在运回来的粮食勉强够用几日。
不过话说,昨儿他亲自搭着小舟到了河对岸,看着堆着高高的粮食,心想也不是滋味。
幼时的云嗣封最敬佩之人便是晋王,国破家亡之时,便是这一位冲锋陷阵。
可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云嗣副反应却觉得,晋王也不是完美无缺,那些凡人会犯的错,他也逃不过。
便比如刚愎自用,听不进良言,还有固执己见。
在云嗣封看来,当军人便是为了天下苍生,可如今越都百姓在饿肚子,晋王的反应未免太冷漠了。
上了马,一路过来,云嗣封的确注意到,各处药铺门口排了老长的队,百姓怨声载道。
教云嗣封的师父博闻强记、饱读诗书。他有一句话,一直印在云嗣封心里。古往今来,不少国之更替,都与瘟病有着莫大关系。于当权者来说,是非成败,此消彼涨,而对百姓而言,这是身家性命,是生离死别。
“爹爹!”近处传来孩子的哭喊。
云嗣封抬眼看去,有人躺在路边,似乎刚刚气绝,边上几个孩子神色悲痛而无助。
带住了马,云嗣封翻鞍下来。
“可怜啊,这条街上,今日死了好几个!”路人在边上瞧着,皆是哀叹。
面色一紧,云嗣封从荷包里掏了一些碎银,让手下交到其中一个大些的孩子手上。随后,本是要回城门的云嗣封,掉转马头,朝晋王府而去。
世子夫人刚回到晋王府,便听人来报,少将军言语不慎,被晋王罚了一顿鞭子。
一时心惊胆战,世子夫人快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云嗣封还没成亲,世子夫人又将这儿子看得极重,总想搁眼跟前守着,便一直给他留了一间屋。
这会儿看到床榻上趴着的那个,世子夫人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娘别哭啊!我没事儿。”云嗣封疼地龇牙咧嘴,反过来劝自己养母。
有大夫正好在屋里,世子夫人忙擦了泪,抓着人家问了半天。
等确定只是皮肉伤,世子夫人才松一口气,此时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坐到床榻边,小心问道:“可是那事儿……被发现了?”
自打听说儿子捅那么大娄子,世子夫人就慌得不行,这再一受伤,可不教人吓到差点厥过去。
“只是跟祖父争了几句。”云嗣封回得轻描淡写。
世子夫人却不信,拿眼瞅了儿子半天。
云嗣封却陷入了神思,许久之后道:“母亲回来的路上,可瞧见了,这城中到处悲鸣之声。我亲眼看着人倒在面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难不成要死到最后一个,才能结束。”
即是拿了皇家的俸禄,不仅对皇上忠心耿耿,还要将这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这是他师父口中所说——为官的正义。
可晋王如今所作所为,早已偏离了正义,时间越久,越是暴露了他的野心与自私。
方才云嗣封急匆匆赶回晋王府,正瞧见一位王公过来,说是家中几个孩子染了病,晋王二话不说,便让太医院派人过去。
可当云嗣封提出,既是太医院有这个能力,何不让他们解了全城百姓之困。就算力有不殆,能救一个,便救一个。
没想到,晋王竟是大为光火,痛骂云嗣封不知轻重,蠢材一个。
云嗣封向来是个听话的,虽挨骂是寻常事,可想在大街上那些走到半路,便倒地而亡的百姓,到底没有忍住,回应晋王,自来社稷为轻,百姓最重。如今时势紧迫,缺粮再加饥饿,若不能救人于水火,到最后只会失去民心。若再无作为,这越都真要危矣。
这等话,可不是直戳晋王软肋。
后面自不必说,云嗣封挨了一顿的打。晋王说他是不孝子孙,只有打,才能让他服气。
“以后可不许了!”世子夫人一边抽泣,一边替儿子擦去额前的冷汗。
云嗣封嗯了一声,也没再说,只是这心里终究是不服的。
便在这时,外头有人问道:“夫人,王妃来问,咱们少将军伤势如何了?”
世子夫人赶紧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多谢王妃关心,已然好多。”ωωω.χΙυΜЬ.Cǒm
对面顿了了片刻,说道:“王妃之意,今日的事,乃是少将军做得不体面。竟是故意要惹王爷生气。到底王爷年事已高,这气若是不消,只怕碍着身子。”
这话绕来绕去,世子夫人一时听不明白。
“我就躺一晚,明儿就回军营。”倒是云嗣封回了一句。
世子夫人冷不丁回过味,只觉心中悲愤。
这府里瞧不上她这寡妇就算了,如今连她孩子都要驱逐了?
“替我回禀王妃,这孩子......”
世子夫人咬了咬牙,“这孩子不懂事,可如今站都站不起来,回到军营,我也不能放心。我一会就带他去钱府。”
便是心中窝了火,世子夫人到底是个懦弱的,这会儿只能咽回肚子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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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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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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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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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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