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儿吐了吐舌头,“公主,我可是不辱使命,该查的都查清了。”
“进来说吧,让咱们皇上好好听听。”云清宁忙拉住莞儿的手。
因为莞儿的出现,原本有些僵住的气氛,立时回暖。
赵重阳跟在两人后头,摸了摸鼻子,“如月姐姐如何安排那么多事儿给你?”
莞儿回头,冲着赵重阳一笑,“还不是为了皇上!”
这话在边上那些侍候的人听来,简直是大不敬,可赵重阳却是极受用,受用到憋不住笑了出来。
云清宁想了想,挥手让御书房的人都出去,才道:“怎么样?”
“我呢,在役所里,跟那几个宫女太监称兄道妹了好几日。一个个都是难侍候的主儿,有的想寻死,有的想跑,还抱怨多多。听他们说,薛莹就是个花瓶儿,老夫人没事之时,她在跟前曲意逢迎、讨好卖乖,人一躺倒,薛莹躲得远远的,只在皇上出现时,才到跟前做个样子。”
云清宁也没想到,莞儿混进了几个当日侍候梅妃的人里头。
赵重阳已然转到莞儿面前,“可问出来,她们如何下的毒?”
“有专门煎药的宫女,自称小心得很,没胆子做那种事。不过有一段日子,那位崔嬷嬷特别热心,说是要亲自熬药,还不许人待在跟前。”
“大概什么时候?”云清宁问。
“也就是老夫人发病的十来天后。”
云清宁不由陷入深思。也就是说,梅妃最开始的确是受了惊吓,可后头有人趁机下了暗手。
“砒/霜可查到出处?”云清宁忽地想起来。
这才是最重要的线索。
“越都共八十九家药铺,半年之内有五家卖过砒/霜,过来买药的共十一人,有男有女,先找到了十个,查过底细,有的是来治病,有的药耗子,还有有的用来做春药,里头没有一个与郡王府有瓜葛。”
听到“春药”两个字,赵重阳在边上咳了一声。想着这小丫头倒是毫无顾忌。
莞儿不在意地瞟了赵重阳一眼,继续,“那第十一个人,还真是把我难到。卖药的小伙计只记得是个中年男人,没有长胡须,抄着这边口音。侍候在赵国夫人府的太监,有两个岁数大的,让那伙计看了,不是他们。”
“然后呢?”云清宁也好奇。
莞儿扑哧笑了起来,得意地晃晃头,“这几日我都愁死了,直到昨晚,我做了个梦,竟是计上心头。我把小伙计带到关押薛莹和崔嬷嬷的牢房,人家立时认出来了。”
赵重阳劈头问道:“薛莹?”
“是崔嬷嬷。”
云清宁顿时松了口气。她一直怀疑的就是芍药。
这女人撒谎的本事极高,当初不仅云清宁被骗过,连赫连城都中过招。
所以,还是芍药为了脱罪,故意把薛莹和晋王府都拖下水。
“自然是受晋王主使。”赵重阳不服气。
云清宁冲着赵重阳瞪过去一眼,问莞儿,“可问过芍药,动机是什么?”
“有守赵国夫人府的太监说,曾见过一个跛脚道士来见崔嬷嬷。我让人在城中找了一圈,真将那人寻着。那道士是个怂货,被吓了两句便招了,说他就是个江湖术士,在市面上摆摊算卦。崔嬷嬷是他主顾,说是找他求了两个咒符,说是要魇住害她一辈子的仇人。”
“真脏!”赵重阳骂了句。
从小在道观长大,那些龌龊事情,他看得不要太多。
莞儿说了句,“那两个咒符,就缝在人偶衣裳里头。然后,崔嬷嬷还问过那道士,仇人若魇不住,该当如何。那道士本就是骗子,为了搪塞,随口说了句——若仇人亲眷有血光之灾,自会传到那仇人身上。”
这就是真相。
云清宁心里不由堵了起来。
此事说到底,竟是因自己而起。
“说不得”,赵重阳还在坚持,“是受了晋王府所派。”
莞儿摇头,“咱们便假说,晋王府对赵国夫人有什么不满,想要夺她性命,自要神不知,鬼不觉。但让皇上知道,可不给自己惹下麻烦。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把这么紧要之事,交给薛莹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嬷嬷。”
这下,赵重阳不说话了。
云清宁想了片刻,“那人芍药曾是我身边宫女,却生出别的心思。”
“我知道,师父说,她自以为是个大美人,一心想爬上离王的床,在背后算计公主,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莞儿笑了起来。
“女孩儿家家的,说什么呢!”赵重阳赶紧训道。
云清宁摇头,“后来她不知被发配到哪儿,应该吃了不少苦,或是因此,对离王与我生出恨意。”
话说到此,云清宁看向赵重阳,“这会儿明白了吗?”
赵重阳想来面上多少过不去,许久之后,很勉强地嗯了一声。
“你跟无情说了吗?”云清宁又问莞儿。
少不得消息要赶紧传给赫连城,他那头再发作起来,真能要了晋王的命。
“这事儿哪轮得到我说呀!”
莞儿眨眨眼睛,“自是我师父去知会。”
赵重阳随口道:“无情在如月姐姐跟前,也是个怂的。”
“你这会儿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儿,该想想如何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云清宁训了一句。
赵重阳一脸的尴尬,支吾了半天,“不成先让他回府,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议,他也不是全都清白。”
有太监过来禀报,“皇上,威远将军霍起带着几位将军求见!”
既然来了人,云清宁和莞儿便走到御座的屏风后面。
没一时,屏风外的赵重阳问道:“各位将军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臣等唐突,特为禀报晋王之事。”
“说吧!”
“皇上,臣等以为,晋王居功自傲,桀骜不驯,这一次竟干出谋害赵国夫人之事,若是不受惩罚,日后更加肆意妄为,皇上该要将其诛杀。”
原本赵重阳还以为,这几位将军与晋王同为武将,想来是为他求情,正好自己骑虎难下,若是有人递来梯子,正好往下爬。
然而,居然是催着他杀人的。
赵重阳的脸色顿时变了。
霍起小心地看了看赵朝阳的脸色,思忖片刻,挥手让跟他过来的人都退下去。
云清宁隔着屏风的缝隙,往外面瞧着,但见那位霍将军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皇上乃是仁君,晋王立过大功,自是不忍动手。此事倒也不难。臣愿意替皇上解决了晋王,还不脏皇上之手。”
“怎么解决?”赵重阳眼睛眯了眯。
“用不了几时,晋王便会畏罪自杀。”霍起低笑。xǐυmь.℃òm
云清宁听得一惊。
身为将军,本该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没想到这位把战场放在朝堂,心思用到了对付同僚的身上。
云清宁顿时窝了一肚子的火。
也难怪越国会到了如今仰人鼻息的田地,甚至难怪赫连城到现在不肯放手,越国这帮大臣,到底是些什么人!
“放肆!”
赵重阳猛地喝了一声,“霍将军到底什么意思?可是把晋王干倒了,你就有机会当摄政?就这么妄揣圣意?不怕告诉你,在朕心里,晋王乃是大忠臣。你这心里冒的坏水,给我收回去。今日朕便记下霍将军这笔账,他日再看到你上蹿下跳,朕绝不饶过!”
看到这一幕,云清宁到底松了口气。
她便知道,自个儿兄弟知错能改,这一次权当是教训,他也会记住。
“来人,朕已然查明,晋王光明磊落,并无恶行,此次乃受人诬陷,所有监禁解除,立刻将他送回府去。”赵重阳吩咐道。
莞儿跟着云清宁绕出屏风,这会儿说道:“我说皇上,看来得查查你手下这些大臣了,别到后头,一个个吃里爬外。”
“那就交给你?”赵重阳立刻道。
“我可做不了这主,回头跟我师父说去,我们便是做这生意的,只要有银子,自是会皇上办得妥妥当当。”莞儿眉飞色舞地道。
“成,反正你留下来帮我。”
云清宁这会儿准备回府,又看了赵重阳一眼,“今日就这样吧,找个机会,同晋王好好谈谈。我不懂为君之道,可人与人相处,哪有脾气就一定合得上,自是求同存异。”
赵重阳颇不乐意嘴里嘀咕,“知道了,难不成我还要给他下跪磕头。”
莞儿笑道:“皇上发了雷霆之怒,把晋王妃都吓病倒了。”
“跪是不必了,该认的错也得认。”
赵重阳嘟着嘴,孩子气又不自觉地露了出来。
“走了。”云清宁这会儿真要走了。
“姐姐回府,我也去!”赵重阳来了一句。
云清宁头也不回地道:“你别跟着了,我这会儿要去晋王府。”
晋王府后院,云清宁由一名管事引领着,正往里头走。
一炷香之前,云清宁的马车过来,硬是被晾到了现在。
云清宁也知,晋王妃可不是内院妇人,自是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便是陪她过来的莞儿都嘟囔了好几句,倒是云清宁一派云淡风轻。
这一次过来,云清宁探望长辈,也是表达歉意。
一行人径直走进了晋王妃的院子,管事又请云清宁停步,说要进去禀报。
云清宁不急不忙地原地等着。
便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冷笑,“便是要抄家灭门,也得挑个好日子,何来这般急着斩尽杀绝。你去告诉那女道士家的闺女,便真刀真枪冲进来,不用假惺惺。”
这话自是说给云清宁听的,句句挖苦。
这位晋王妃颇有几分豁出去的意思,“当日若非我家王爷,大殿上那位,何来宝座坐得顺顺当当。谁想到狡兔死、走狗烹。也是他瞎了眼,竟要为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卖命。”
云清宁轻轻咳了一声,接过了话,“晋王妃心中若有怨言,可否容本公主进去一说?”
“不必了,妾身正等着圣旨,大不了三尺白绫,死有何惧!”里头回得强硬。
今日云清宁诚意过来,虽不至于要化干戈为玉帛,也是表达和解之意。
可晋王妃未免咄咄逼人了。
别说赵重阳,便是云清宁听到“女道士”三字,也觉得刺耳。
“皇上查明了真相,晋王的确无辜,过不得几时,便该回府了。”云清宁开了口,
里头沉默片刻,竟是破口大骂,“那昏君不是要杀晋王吗,什么无辜,让他杀过来便是,老身陪着王爷一块就死!”
云清宁神色立时冷了下来,“晋王妃,你这一声‘昏君’,便能让晋王再回牢中。诬蔑君王是何罪,你比我清楚。”
有人走了出来,小跑到云清宁面前,跪地回道:“公主,妾身婆婆罹患重病,一时神智不清,还请不要与她计较。”
云清宁认得这位,正是晋王府的世子夫人。平日里这位倒是个通情达理,说话和气的。
“你做什么,可是想把我气死,你一个寡妇想得了掌家之位!”晋王妃声音又传了出来。
云清宁也不打算客气了,“既是说到这儿,本公主便要跟王妃论一论。人人皆知,晋王在朝堂上嚣张跋扈,皇上虽年少气盛,可到底一国之君,君臣之分,势同天地。可晋王处处指手画脚。恕我直言,晋王妃也是一品诰命,却没有管好府中之人,才致有心怀恶意之人钻了空子。”
说到此处,云清宁顿了顿,“当日皇上得以顺利登上王位,晋王的确立下功劳,却称不上居功至伟,不过是离王欣赏晋王才干,才有拜托长辈照应之意。不如请晋王自省,自己到底照应了几分。”
门帘一挑,里面的人竟然出来了。
原以为晋王妃要来与她单挑,却未料人家被扶下台阶,绕过长公主,往门那边走去。
云清宁回头,不意外晋王出现,却意外于,赵重阳也过来了。
“夫君!”刚才还冷言冷语的晋王妃,这会儿已是泣不成声。
云清宁远远地看看。
她今日本来是想好言好语,大家各让一步,日后也好相见,如今看来,到底来错了。
“您受苦了!”晋王妃抹着泪道。
晋王摆了摆手,朝云清宁看了一眼。
云清宁索性上前,“叔祖,想必皇上已然亲自告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此事无法论出对错。我母亲差点丢了性命,晋王也差点败了一世英名。或许日后,府中该要严加看管。”
“不必长公主教训。”晋王妃冷怼了一句。
“王妃何来如此,我姐姐说得没错,那个薛莹愚蠢无知,她身边的嬷嬷更是个蛇蝎心肠的,若王妃当日将人看准些,也不会招来今日之祸。”
赵重阳脸沉得厉害,对着云清宁说了句,“姐姐,咱们走吧,该道的不是,朕已然道过,可谁说晋王就一点错处没有。”
“皇上,你也太忘恩负义了!”晋王妃大吼了一声,“我儿为了这大越江山,连性命都抛下,如今在您眼里,我们倒成了乱成贼子。”
“王妃想是弄错了,王叔殉国之时,朕还是个小道士。”赵重阳嘲讽道。
云清宁不由摇头,这孩子又犯了牛脾气。
倒是晋王在一旁背着手,始终一言未发。
晋王妃被气着了,身形晃了晃,眼皮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云清宁好巧不巧正走到晋王妃旁边,下意识伸手去扶。
晋王妃上了年岁,身体有些胖,云清宁很快便支撑不住。
倒是赵重阳过来,一把将晋王妃背在身上,在众人愕然的眼神里,将人送回屋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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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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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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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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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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