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冷心冷肺的女人,没见过如月这种。
当时知道有了个儿子,无情简直欣喜若狂,甚至想好,回去禀明离王,请媒人到魏国求亲,自是要明媒正娶。
他是男人,有个女人肯为他生孩子,无情打心底感激。自然不会亏待。
然而……
“那我等他醒过来。”无情不想吵醒阿抚。
“等就等呗!”丢下这一句,如月朝着里头走去。
这女人就是如此狠。
“我又没说要娶你,当谁稀罕,只有一桩,儿子得跟我的姓。”无情窝着火道。
“你没脑子吗,说了那么多遍,都听不懂吗?”
无情冷笑,他如何听不懂。
倚月楼的主子为了后继有人,打算生了个孩子,找到他这儿,借过了种,拍拍屁股便走了人。
无情从没这么恨过一个女人,以至于这些年,把如月那点底细摸得透透了。
对外号称开镖局出身的如月,竟是倚月楼背后大老板。
明面上是温柔乡,倚月楼却专门售卖各种线报,这买卖做得不小,不仅魏国,齐国、楚国都有倚月楼的影子,还有越国。
当初离王在越国的爱妾心儿,可不就是倚月楼出来的。
得知真相的那天,无情简直对如月佩服到五体投地。
他一个大男人,真被一个女人给玩了!
门在如月身后,全没犹豫地关上。
无情真就没走,索性坐到门外的地上。
此刻月光如洗,照到了无情的脸上。
他到现在还记得,孩子满月那日,如月抱着儿子出了院子,给他这个在门口赖着不走的乞丐看了一眼,随后让人送上一百两银子,让他好走不送。
那会儿无情才知道,如月这么阔气。
无情不是来要银子。
堂堂秦国将军,丢不起这个人。
此后每一年,无情都要去一趟魏国,不为别的事儿,一是看儿子,二是送银子,每回都是一百两,不多不少。
他就当买个女人给自个儿生孩子,该担的责任,无情一肩担下。
天蒙蒙亮时,杨春端着端着炭炉过来,瞧着屋里亮了灯,便走了过去,口中还道:“如月啊,王妃喂完奶便过来,咱们先准备......”
话还没落,门从里头猛地一打开。
眼瞧着里头出来一个男人,杨春哎哟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将杨春抓住,随后整了整自个儿衣裳,回过头道:“我晚上不过来了。”
这话说的,杨春不由张大了嘴巴。
“滚!”如月只骂了一个字。
杨春瞧着无情大踏步地出了院门,这才回神,赶紧进了屋。
“娘,爹爹真不过来了?”阿抚跪在床榻上,还伸头往外头瞧。
杨春心里直嘀咕,这会儿瞅了瞅如月。
如月一脸镇定,"阿抚他爹想看儿子。"
这下杨春又在心里哎哟起来。
一天无话。
到了晚上,看着阿抚乖乖睡下,云清宁请杨春备了酒菜,打算和如月聊一聊。
西头厢房里,云清宁和如月对面而坐。
云清宁举起酒杯,“我还在喂奶,便以茶代酒。我昨儿做梦,又回到长宁宫,你给我们带来一块牛肉,竟是香喷喷的。那会儿日子真苦,可但凡有点高兴事,能叫人记上一辈子。”
如月抿了一口酒,托着腮道:“当时可真自由啊,像只鸟儿一样,想去哪,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如今,到哪儿都得拖着孩子。”
“打算以后留在魏国了?”云清宁问。
如月点头,随即笑了起来,“当初我不过想把买卖做大些,却没想到,会有那么一番际遇。人可不是都靠相处的吗,皇上和娘娘都是难得的厚道人,当日为了我这孩子,劳他们二位费尽了心思,我生产的时候,人家母女俩特意赶过来,知人总得图报。”
见如月的酒杯空了,云清宁替她斟满,“你若不瞒着,我也要过去的。”
如月打量着云清宁,倒乐了出来,“不就是想问那家伙的事儿,没什么要避讳的。”
甚至不需要云清宁开口,如月坦然地讲出了她那段与无情的纠葛。
听到最后,云清宁拿眼瞧了瞧如月,也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早上杨春急吼吼来报信,云清宁还担心,无情会不会用什么暗招,占了如月的便宜。
毕竟无情这人,实在是叫人没法放心。
若真是如月吃了亏,云清宁绝对跟赫连城没完。
可这会儿谜底揭开,与云清宁想得完全不一样。
“这话到此为止了,咱再不提了!”如月喝得有些多,已有微微醺意。
云清宁叹了口气,若论惊世骇俗,云清宁认识的人里头,没有人比得过如月。
“就这样吧!”
云清宁摇头,随即又有些犹豫,“我瞧着他未必不是真心。”
赫连城都跑到月明轩跟前求亲了,还不止一回,自然是无情有这个想法。
“实话实说,他这爹当得也还不错,”
如月微微抬头,道:“无情每年都要过来看儿子,那是阿抚最高兴的时候。这人也是倔,我没说孩子要他养,可每回,他都送一百两银子。我瞧着越到后头,银子越碎,指不定他东挪西借,打肿脸充胖子。”
云清宁冷不丁恍过了神。
两个月前,无情又同赫连城告假,然后,按赫连城的说法,吞吞吐吐半天,说想借一百两银子。
帮一把倒也没什么,只是当时秦都的回春堂刚进了一批名贵药材,静安居士又到八十整寿,赫连城为她佛堂的菩萨塑了金身,一时竟是周转不开。
云清宁还是找宁夫人还有几家相熟的夫人借了头寸,很勉强凑到了一百两。按习惯,什么都没差距。
原来,是被无情拿去养儿子了。
一想到此,云清宁哭笑不得,“那碎银子可是我凑的,没想到是这个用处,只怕你还看不上。”
如月呵呵笑了起来,“我就看他,能充大头,充到什么时候。”Χiυmъ.cοΜ
看到如月笑得开心,云清宁却不忍心了,拿眼看着如月。
和云清宁对视片刻,如月道:“以后就这样了,孩子总知道,谁是他爹。”
云清宁越发觉得匪夷所思,这两个人当日碰到一块儿,便能打得不可开交,后头西春说他们之间有意思,云清宁就已经看不明白,这会儿……
“若是没一点喜欢,你如何愿意为他生孩子?”云清宁到底问了出来。
如月眨了眨眼睛。
当日越宫藏书阁的屋顶上,如月挨了无情一刀,便想着报仇,后头再遇上,无情还真在她面前栽了跟头。
来到抚州之后,两人相遇,少不得针尖对麦芒,一言不合便能打起来。
直到有一日,大家伙打得正痛快时,如月发髻上的簪子,竟被无情挑了,后头再找不着。
当时如月骂了无情几句,谁想到隔日,有人将一只累丝红宝石金簪扔进了她屋里。
以后再见了面,虽是又打,可打完以后,两个人坐在房梁上,也能聊上几句。
某一个晚上,可能是月色太美,可能是无情带来了酒太醇,两个人都有些茫了。
当然,如月那会儿已然动了,要生个孩子的信头。
所以说,云清宁不理解他们这些江湖中人,那些繁文缛节,并不放在心上。
“喜欢他?”云清宁又问。
如月沉吟许久。
喜欢.....总有一些。无情身上那股男子气概,还真迷得死人。
如月不可能随便找个男人。
“这位太缠人了!”如月说到这儿,噗嗤笑了出来。
云清宁突然反应过来,“可是你让月明轩他们瞒着我的?”
如月又笑,“那二位也有意思,对外放出风声,说朝华郡主是个寡妇,还三番五次,安排手下大臣同我相亲。瞧了几位都还不错,不过,我不想害人。”
云清宁这下急了,“你……还没成亲,就做寡妇了?”
这边正说着,杨春已然走进来,伸手在如月身上拍了一把,“你这傻丫头,我搁外头听半天了。你就这样没名没分给无情生了孩子,还自以为得意,这会儿得意的是当爹的那个。”
如月冷不丁挨一下子,嘴里不免嘟囔,“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呢,我儿子跟着我姓冯。”
杨春干脆在桌边坐下,“我便来跟你说说,如今孩子不知道事儿,回头他总得长大吧,有爹有娘还不在一块,你怎么跟他解释?”
“就说爹娘合不来呗!”
“我再问你。等你日后寿终正寝,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土堆里,回头让阿抚在碑上怎么写,连个夫姓都没有。”
这会儿杨春滔滔不绝开导起了如月,云清宁站起身,索性让长辈好好说说她。
一夜不提,云清宁昨日多喝了些酒,竟睡到三竿,直到有人伸手推了推她,云清宁才醒过来,看到赫连城抱着儿子,站在床榻边。
“没听到他哭吗?”赫连城直摇头。
云清宁哦了一声,赶紧坐起,把儿子抱过来。
这边喂着奶,赫连城却站着不走,以至于云清宁抬眼看了看他。
“还不走吗?”云清宁问了声。
今日赫连辉下葬,赫连城要陪着皇太孙过去。
赫连城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看着儿子出神。
“皇后知道今日下葬?”云清宁随口问了句。
那晚赫连城被叫进宫里,无非是皇后又提了谥号之事,皇帝不准,那位便声称要随楚王一起走,在宫里闹得有些大。然而,赫连城就是不松口。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皇家也不例外。
“自是知会了!”
赫连城随口回着,忍不住用手捏一捏儿子的小腿,“赶紧学会走路,回头给我练起来,日后你要做兄长,给兄弟们做个榜样。”
云清宁没有理这话,低头摸摸儿子的脸。
赫连城难道以为,养孩子是多一个,少一个的事吗。但要养糟,便如赫连辉,一辈子都毁了。
赫连励在外面喊了一声,“王叔,时辰到了吧?”
本以为赫连城就会走了,没想到刚一转身,他又走了回来。
“殿下有话就说,无需这般犹犹豫豫。”
赫连城一笑,似乎就等着她这句,“咱们府里还有多少银子?”
云清宁立时猜出了意思,“这宅子或许能周应个千儿八百两,真不成咱丫头脑袋上扎根稻草,把她卖出去,几两银子总是有的,最不济,还可卖了小的。”
赫连城真当她是摇钱树,银子哗啦啦地往下掉。
“你这么说,就是不给本王面子,有负贤内助之名。”赫连城不满。
可目前与云清宁对上,赫连城又立时推起了笑脸,这会儿走到窗边,“无情在前院等了我一宿,你猜他要做什么?”
这还用猜?
“如月没说要嫁,你便不用枉做小人了。”
赫连城呵呵笑了起来,“无情刚才跟我禀报,说如月答应嫁了,可他现在身上穷得叮当响,实在凑不足彩礼。”
昨日他才知,如月生的那个便是无情的种。
虽是替无情高兴,少不得赫连城也嫌他没用。
这么多年,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成了,明日便去卖宅院。”
云清宁怼过去一眼,突然回过了神,“你这什么意思?”
“如月答应嫁了?”赫连城嘀咕了一句。
“不可能!”
“你问她去。”
“什么彩礼?”
“如月要三千两聘金”,赫连城一脸好笑,“无情那家伙抓了瞎,方才跟我说时,都快哭了。”
云清宁也是哭笑不得,想像不出无情哭出来,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真心想娶?”云清宁不免问道。
赫连城点了点头。
云清宁叹了一声。
这世上总有人,看似无情,却是情根深重。
赫连城眼睛却闪了闪,“要不,你去劝劝如月,都生了孩子,不如放他一马。”
银子不是大事,他家王妃就能解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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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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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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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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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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