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住脚步,盛安玉回头瞧了一眼。
“九姑娘慢走!”杨夫人偷偷瞟向盛安玉。
盛元帅府这位许久没进宫,可一进来,脸便挂得老长。
虽说打从和离那日,盛安玉就是这副样子,可今日杨夫人觉得不同寻常。
只怕不仅盛将军,便是这位被扫地出门的前离王妃,也站到了那头。
这可是大大不妙啊!
“宫里有孩子?”盛安玉问了出来。
在心里斟酌片刻,杨夫人镇定反问:“皇后娘娘许久没见到太孙,九姑娘莫不是听错了?”
盛安玉没有在说话,杨夫人这神色,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甚至盛安玉可以肯定,刚才那一声,便是离王府的小丫头。
这一路进来,眼瞧着都在找孩子。谁能想到,人居然在乾宁宫,或者说……被“藏”在乾宁宫中。
皇后这事做得,真不聪明。
盛安玉一时没忍住,竟是笑了出来。
皇后这不聪明,只怕遗传自盛老夫人。
杨夫人正自观察盛安玉,但见她笑,不免心里发毛。
这一回,杨夫人决定不藏着掖着,禀退旁边宾人,压低声音道:“那小丫头在外头走迷了道,正好咱们这宫里有人走过,她便跟在后头,还进了乾宁宫。孩子送到娘娘跟前,到底是亲孙女,她如何不疼,便说留下住一晚。”
盛安玉面无表情地听着。
杨夫人是皇后身边的老人,素有精明之称,或是岁数大了些,瞎话都编得不像。
三岁不到的孩子如何会自己跟着陌生人走?即便她跟上了,大人能一直没发现?再者,上回云清宁带着孩子拜见,皇后连瞅都不愿瞅那孩子一眼。
“盛元帅府是咱们乾宁宫这头的,九姑娘知道这事便好,不用说出去了。”杨夫人提醒。
她也没全说瞎话。
白日里,被杨夫人左劝右劝,郁郁不乐的皇后来了御花园里散心,快要出去时,便瞧着那小丫头蹲在园子门口,边上也没有大人。
皇后恨屋及乌,并不喜那孩子,自是懒得管,后头都上了銮轿,她忽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离王府当日把皇太孙弄走,没问皇后一声,还至今不许她见。皇后心里早就压着火,索性把孩子抱回来,要给离王府点颜色瞧瞧。
盛安玉带听不听,便要出去了。
宫门刚一打开,外头突然响起女子的叫声,“皇后娘娘,安乐还小,离不得娘,您行行好让她出来!”
杨夫人脸色顿时变了,绕过盛安玉,走到外面台阶上,“不是同你们王妃说了吗,这儿没孩子,一个奴婢好大胆量,竟敢对皇后娘娘大不敬!”
隔着门缝,盛安玉瞧见了云清宁身边那个侍女,正哭得稀里哗啦,“我们王妃听到孩子在里头哭了……”
“来人!”
杨夫人冲的是左右喝道:“把她拉下去,乱杖打死!”
本来盛安玉准备出去,这会儿却收住了脚步。
皇后脑子彻底坏了,没事藏着人家孩子做什么,这事要传到赫连城耳朵里,他能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盛安玉朝着宫里某处瞧了过去。
哭声是从后殿传出来。
那么小的孩子,当祖母的竟对她使这手腕,未免不厚道。
而此时,盛安玉倒不急着走了。
皇后自找不痛快,非要跟赫连辉死在一块,可盛家绝不能做了替死鬼。
“九姑娘去哪儿?”杨夫人问了一句。
盛安玉没有回答,径直朝着后殿走了过去。
妙善斋外头,马坡走在前头,后面是被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扶着的香昙。
此时的香昙已然伤痕累累,却还忍着痛,在那哭诉,“我天刚亮就守在外头,听到哭声了,是安乐在里头。”
“你就想闯进去?”马坡反问一句。
马坡刚要来妙善斋,便听人禀报,一个女孩被扔在刑房外,瞧着不是宫女。
等马坡过去看了,才知是离王妃跟前的侍女。
马坡用手揉揉揉鼻子,这丫头也是个莽撞的,挨打也不亏。
偌大秦王宫,想要找一个孩子,说不容易,也未必有那么难。
昨儿忙了一个晚上,马坡不仅找着了人证,连安乐被关在哪儿,他都摸到了。
即便如此,马坡也没那么硬的脑袋,去乾宁宫找死。
这事儿,得要静安居士出面。
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香昙双腿一软,跪到地上,“公主,安乐在乾宁宫里头,千真万确!”
马坡瞅了一眼云清宁。
这一个晚上不见,这会离王妃眼睛也肿肿的,脸也煞白。
“怎么回事?”云清宁惊愕地上前,要将香昙扶起,却是半天用不上力气。
孩子丢了,云清宁失魂落魄。
“这丫头跑去乾宁宫……”
马坡话刚说一半,却见云清宁神色一变,连香昙都不管了,绕过众人,往前跑去。
众人转过头,皆睁大了眼睛。
盛安玉突然出现,而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云清宁已经飞奔到跟前,一把将孩子夺了过来,“安乐……”
看到孩子的那一刻,云清宁猛地一抖。
安乐双眼紧闭,貌似已睡着,可身体明显在抽搐,唇角还可以看到白沫。
还在地上跪着的香昙,这会儿急着爬起,却连着摔了两次,还是马坡递了眼色,那两个宫女才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找到她时,就是这般了。”盛安玉特意说了一句。
云清宁顾不得回应,急着抱孩子往里跑。香昙也一路跟了进去。
盛安玉在外头看了片刻,朝着马坡瞟了一眼,“皇后犯了糊涂。”
有些话必须得讲清楚,皇后可以无所顾忌,盛元帅府却不能被她就此拉下水。
杨夫人肯说实话,未必是多信任她,只怕想给她或是盛元帅府安个同谋的帽子。
所以,本不想管闲事的盛安玉,必须插这个手。
一处宫女住的屋里,看到被人用绳子捆住手脚,连嘴都堵住,眼睛直往上翻的安乐时,盛安玉后背发凉。
这样再折腾几天,孩子就没命了。
皇后为了那个赫连辉,竟是一点亲情都不顾了。
马坡不置可否,这事他做不得主。
倒是没一会,能做主的人出来了。
看到静安居士的那一刻,盛安玉不免有些尴尬。
当日冒犯这一位时,盛安玉颇觉得解气,如今后悔都来不及。
“九姑娘这般深明大义,到底是盛元帅的孙女。”静安居士说了一句。
盛安玉眼睛闪了闪。
这回她把孩子带出来,自是将皇后得罪光了。可若不当机立断,回头得罪的便是赫连城,到那会儿,她爹爹所有的谋划,便化为乌有。
刚才抱着孩子从角门出去,杨夫人得了信过来阻拦,盛安玉已然把话撂下了,为了太孙的前程,为了盛氏一族不就此败落,她该做的事就得做。
“倒不敢这么说,我今日不巧撞上,只是不想莫名被扯进去。”盛安玉索性说了实话。
“此事……”
静安居士朝马坡说了一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谁都不许传出去,皇上问起,便说在园子里找到了,没出什么事。”
马波会意,居士宅心仁厚,要给皇后留一点颜面。
“九姑娘难得过来,到里头喝杯茶?”静安居士发出邀请。
“不打扰了。”盛安玉摇头,她把孩子送过来,不意味着入了妙善斋这一伙。
“听说你爹爹去了凉州郡?”静安居士倒是真想和盛安玉聊聊。
盛安玉回道:“我爹爹也知,别人总在后头嘲笑,他靠着我祖父,才当上大将军。如今得了机会,爹爹想到战场上拼一把,给大家伙瞧瞧,他是堂堂正正盛家子孙。”
静安居士想了想,道:“你祖父在世之时,曾经遗憾,半生忙于战事,没有把你爹带出来。他说过,博远身上有盛家人的血性,就是做人有些保守。只要有一日,他明白重任在身,未必不能成一条好汉。”
盛安玉眼睛闪了闪,静安居士这话,不会是骗她的,也用不着。
“就这么说吧,不送!”静安居士笑着看向盛安玉。
盛安玉的心里却动了动,“居士可愿与我说实话?”
马坡在旁边咳了一声,提醒盛安玉,这一句未免有些冒犯。
静安居士摆了摆手,“我倒喜欢这丫头身上的耿直,极肖她祖父。”
这一句夸赞,盛安玉入了心。
“如此,你便说!”
“离王到底是真心想把励儿扶上国君之位,或只是……”
盛安玉心中总有这个疑问,以赫连城立下的战功,还有如今他在秦国的威望,如何不想自个儿踏上高位?
“你们是表兄妹,从小在一块长大,应当了解他的为人”,静安居士倒也坦率,“当日我也曾希望,他能够担下更大责任。无奈离王心不在此,这一点,倒像你祖父。别人以为,那宝座意味着至高无上,而对于他们来说,反倒是一种束缚。”
“知道了。”盛安玉点了点头。
虽是表兄妹,甚至曾经做过夫妻,可盛安玉从没看透过赫连城。
但是,盛安玉知道,静安居士的话可信。
“当日曾冒犯居士,小女已然后悔,今日向您道声不是。”盛安玉俯身。
她承认当年愚蠢,很多事情没瞧明白。直到后头得了教训,才知自己多么可笑。
静安居士伸手扶起,“你到底是个通透的。”
凉州城外一座大营,赫连城正带着身边将领商谈作战事宜,有人进来禀报,“殿下,属下前来复命!”
众人都转过头。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从营帐外进来,但瞧他满身泥垢,破衣烂衫,再加上胡子拉碴,可不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乞丐。
冷煞跟进来,嫌弃地道:“无情,你身上这什么味!”
四下皆是笑声。
赫连城上前,看了看无情,“这几日辛苦,城内情形如何?”
凉州,便是过去的凉都,如今叛军一个个想要占为己有,以证自己的风水宝地。m.χIùmЬ.CǒM
无情抱拳,“回殿下,董济要在后日,于凉州城封坛登基。”
赫连城哼笑,此人未免太着急了些。
“后凉国主一进旧王宫,挺不客气地收了凉帝的嫔妃们,跟着他的乌合之众,不是忙着争官夺爵,便是在城中横行无忌,”
无情撩开遮了眼的乱发,从怀中换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呈到赫连城面前,“凉州人欢天喜地为董济开了城门,以为迎来救兵,却不料却遇了虎狼,这帮人到处劫掠,若遇反抗,便夺人性命。”
“可不是他们求仁得仁!”冷煞嘲笑道。
接过那张纸,赫连城伸手一拍无情肩膀,“下去洗一洗,还真是臭死了!”
无情举起胳膊,居然自个儿闻了闻,“没味儿。”
赫连城带领大军来到凉州郡,头几仗专找后凉国主,自是为了报身边大将被害之仇。然而,后凉军骁勇善战,竟打得离王人马节节败退。
如此一来,董济气势大盛,以至各处叛军纷纷归附。
不过大半月,后凉国主董济一路凯歌,攻入了旧凉都,甚至誓言要收复凉国失地,重振国威。
然而谁也不知,与此同时,赫连城兵马已悄无声息地围住了凉州。
看完了无情带过来的凉州城内布防及兵力部署图,赫连城抱着双臂沉吟良久,此时说了句,“各位听令!后日卯时三刻,咱们便去祝贺后凉国主登位。李将军从东路攻入,马将军走西路,背路交给冷将军……”
有人听到这儿,迫不及待,“殿下,末将请战!”
赫连城朝着盛将军看过去,“盛将军责任重大,须在一个时辰内,带兵打开凉州城门,只许成功!”
盛将军顿时来了劲头,抱拳道:“末将定不负殿下信任!”
赫连城向来用人不疑,早就拨了三千盛家军精锐给盛将军,这一回终于要上战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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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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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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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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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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