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赫连城的话实在太多,直到安乐睡到一半,发现娘不在旁边,一咕噜爬起来,赫连城才肯消停,滚回了前院。
云清宁兹后都没睡好,这会儿猛地惊醒,听到外头嘈嘈杂杂,控制不住心惊肉跳,赶紧披衣下床。
这会儿,她再经不起出任何事儿了!
随便披了一件衣裳,云清宁趿着鞋跑去开门,刚开一条缝,便愣住了。
外头由杨春带头,站着一排的人,手里还都托着东西。
“恭喜云妃娘娘”,杨春捧着面盆,“殿下亲自过来迎亲,娘娘也该梳洗打扮了!”
什么鬼?
说话间,杨春已然带着人鱼贯而入。
云清宁只得让到旁边,看到了跟在杨春后面的香昙,一副忍笑的模样。随后云清宁目光,又落到了一名仆妇手中捧着的喜服上。
这个都出来了,云清宁再不知道何事,真就成了傻瓜。
只是,赫连城昨晚絮叨那么久,竟只字未提。
杨春颇有气势地指挥着大家伙,“都挺直了,手要端平,头抬起来!咱们这位可是要嫁进王府,别让迎亲的笑话,说咱们白家没有规矩。”
云清宁哭笑不得,摸了摸额头,“谁出的主意?”
话一出口,云清宁便知自己是白问。
这等出其不意之策,行军打仗之人玩得最溜。
杨春解释,“殿下昨儿便说了,既是明媒正娶,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偏废。”
离王这般有诚意,也难怪今日梅妃脸上的笑,竟是没停下来过。
话音刚落,前院响起了鼓乐之声。
“娘,我要去看看。”安乐也已醒了,在床榻上爬起,急得蹦起来。
怕这小姑奶奶摔下来,云清宁忙上去将她捞起。
“都还愣着干什么?”
西春走了进来,一把将安乐抱过去,“还不去梳洗打扮,难不成就这鬼样子出嫁。”
云清宁哭笑不得,倒是多看了西春一眼。
这丫头今日颇不一样了,上身是霞彩紫云纹罗衣,配了如意百合裙,发髻上插着香昙送她的金雀钗,面上甚至薄施了脂粉。
杨春也是瞧到今日这身的西春,立笑起来,“咱们西春这一打扮,活脱脱的美人儿。”
西春翻了翻眼,“还不是香昙非让我穿!”
知道西春不好意思了,杨春也不打趣,将云清宁拉到妆台前,“今日这一个个都是美人儿。”
“等一等!”云清宁抬起手。
她还没缓过来。
众人一时间都顿住,倒是正替安乐梳头的西春回了一句,“等什么?昨儿不是你自个儿亲口答应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媒六聘和孩子爹都已然过来,九公主还想怎样,难不成把安乐塞回肚子里,当什么都没发生。好日子就在跟前了,何必扭扭捏捏。再说,夫人聘礼都收下了,不嫁都不成了!”
瞧着云清宁脸上有些过不去,杨春走到西春边上,作势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今儿好日子,你少说两句。”
西春故意摇头晃脑,这会儿又对着孩子道:“瞧你也是有福气的,这世上,有几个还能看到爹娘成亲,咱们穿好衣裳,到前头瞧热闹去。”
云清宁忍不住了,“瞧你这嘴厉害的。成了,回头该想个法儿,给你找个嘴更厉害的,省得你闲得慌!”
香昙睁大眼睛,一会看看西春,一会又瞅向云清宁,低头直笑。
杨春也哭笑不得,“二位都不说了,昨儿殿下来跟老夫人商量,说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再到成亲,算算时辰得用老半年。咱们老夫人不耐烦,说是不拘这虚礼,意思到了就成,今日全齐了。”
云清宁从铜镜里看向杨春,“难不成个个都瞒着我呢?”
香昙正将手中的凤冠放到妆台上,觉出云清宁投来的眼神,忙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公主去问西春,她从头到尾全都知情。”
“死丫头,把我给卖了!”西春眼睛一瞪。
“呸、呸,大喜的日子,什么死了活的都不许说!”杨春立时拦住。
“西春姨姨快一些,我要去前头!”安乐这会儿已然迫不及待。
“你急个什么劲儿啊,这会儿你都不该生出来。”西春还不消停。
云清宁忍不住咳了一声。
香昙已然喷笑了出来。
云清宁算是服了西春,这要怼回去,她还能说。
索性云清宁闭住眼,任由喜娘摆弄她的脸。
西春占了上风,心情极好,这会儿从边上端来一碗温温的粥,将安乐抱在怀里,一口口喂了起来。
天命忽地跑了过来,在门外直叫,“安乐,我带你去看大雁,那尾巴可好看了!”
本来安安静静喝粥的安乐,两条小腿立时蹬了起来,“我不喝了,看大雁!”
“到底喝不喝?”西春眼睛一瞪。
安乐淘气了起来,身子一歪,非要躲开西春手里的勺子。
“小姑奶奶,再喝一口?”
西春只得哄着,“我就带你过去!”
云清宁偷笑。
这白家大宅里,唯一不吃西春那套的便是安乐。
“天命,快来帮忙,大雁要飞了。”外头又传来了赵重阳的喊叫。
安乐到底蹦到地上,抬脚便往外头跑。
西春也无计可施,赶紧放下碗,提起安乐的小绣鞋,追了出去。
这一整日,云清宁只感觉鸡飞狗跳。
云清宁后头蒙上盖头,被人扶着到了前面,除了地上的脚,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按杨春的叮嘱,让磕头便磕头,让奉茶便奉茶。
这会儿又被送回屋里,重得要命的凤冠上还有铠甲般的喜服,就跟一座大山般,将云清宁镇在床榻上。
还是香昙心疼她家公主,拿了好几双被子搁在她腰后头,“公主若是累了,就靠了靠。”Χiυmъ.cοΜ
“如今我才知道,你跟我都不一条心了,这么大的事儿,不同我说一声。”云清宁抱怨。
早有心理准备,就算不能把那些繁文缛节给省掉,至少这劳什子的凤冠霞帔,她是绝对不穿的。
香昙撅起了嘴,“昨儿躲到床上,西春才同我说,今日殿下要来迎娶公主。我后来出了屋,是要给公主报信的,可……那位在呢!”
云清宁的脸立时红了。
昨晚赫连城没话找话,赖到了半夜。
只云清宁没想到,隔天就出了这等花样,算算时辰,难不成这家伙昨晚都没睡。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
赵重阳钻了进来,跑到云清宁跟前,“姐姐,姐夫如今被无情大哥他们缠住了,让我报个信,一会就到了。”
赵重阳居然是来传信的。
云清宁在心里直撇嘴,那人倒是自作多情,谁说要等他?
“知道了。”
这会儿云清宁快喘不上气了,忍不住要揭了盖头。
“使不得!”
香昙立时大呼小叫,一把将云清宁的手抓住,“这得新郎过来掀,日后才得夫妻和美,永结同心。”
香昙说得认真,云清宁却觉得好笑。
当日赫连城迎娶盛安玉的时候,那仪式比这会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也是赫连城掀的盖头,可到后来,两个人不也如此。
云清宁所求的,也未必是夫妻和美。但要赫连城能尽夫君的义务,彼此尊重,一块养大孩子,于她才最要紧。
只这婚礼来得突然,云清宁却没有从中看到尊重。
外头传来笑闹之声,云清宁下意识坐直了。
“你们几个……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跟着本王做……什么?”赫连城的声音传了过来,听着明显有些醉了。
“殿下此言差矣,抚州这头有闹洞房的规矩,我等入乡随俗。”无情也大着舌头。
“出去!”
赫连城骂道:“本王今日洞房花烛,谁敢……捣蛋,信不信本王当场劈了……他!”
“各位兄弟跟着殿下,这命已然交给您,生死任由殿下处置!”
那帮人显然喝多,说话也没了平日的顾忌。
云清宁这会儿脖子被头上的凤冠压得生疼,实在撑不住了,哪耐烦外头打嘴仗,这会儿说了一句,“既然各位到了,都进来吧!”
云清宁这一句出来,外头突然安静下来。
一个小人儿跑了进来,嘴里甜甜叫了一声“娘”,竟是一轱辘钻到盖头下头,看着云清宁。
“今日淘气,跑哪儿去了!”云清宁摸了摸女儿的脸。
“爹爹说,大雁要走了,我和舅舅们去送它呢!”安乐奶声奶气地道。
便在这时,脚步声起,该是不少人进来了。
“殿下,该掀盖头了!”喜娘在旁边笑道。
云清宁莫名地屏住了呼吸。
一根银挑子伸了过来,盖头随即被挑开。
云清宁和靠着她的安乐一块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这还买大送小!”无情一乐。
也就他在乐,后面几位都聪明地闭住了嘴。
无情应该也没尽醉,这会儿摸了摸鼻子,自知失言。
赫连城没注意到那句略显冒犯之语,这会儿目光灼灼地望向面前的母女。
瞬间,赫连城的脸上,发自内心地绽放出了笑容。
世上唯一能让他心生温柔的,唯有她们。
“爹爹,我也要当新娘子。”安乐仰起头道。
赫连城正笑得开心,听到这一句,忽地有些不痛快,“你还小!”
这可是他掌上明珠,他日看哪个小子敢动这歪念头。
“我等见过云妃!”无情上前,向云清宁抱拳施礼。
云清宁就算不乐意,也已习惯这称呼,这会儿抓着香昙的手,费力地站起,郑重地朝众人俯身,“不敢当,各位这些日子都辛苦。”
谁也没想到,新娘会回这么一句,便是无情这般机智,也接不住话了。
“要拜见,明日再说,都给我出去了!”赫连城伸手便要赶。
无情呵呵一笑,“今日交杯酒,我等都带来了,殿下总要与云妃喝上一杯。”
赫连城刚一瞪眼,云清宁却说了一句,“那就拿来吧!”
头一回发现九公主这么爽快,无情立刻让人端上已然斟满的交杯酒。
云清宁真没含糊,取过酒,先递到赫连城手上,随后自己又拿了一杯,绕过他的手臂,仰头一饮而尽。
赫连城也有些诧异,不过既然要交杯,他也喝了。
接下来,云清宁拿过酒壶,自斟了一杯,冲着众人道:“各位追随殿下,这一路披肝沥胆,忠心耿耿。我今日这一杯,不敢代殿下,只代我自己,谢各位为我白家大宅尽心尽力,无畏生死。这等恩情,云清宁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一帮难缠的家伙,今日是借着离王娶妻,想乐呵一场,却被云清宁几句话,全给架了上去。自知再要嘻嘻哈哈,便显得不庄重,这会儿一个接一个溜了。
洞房之中,云清宁由香昙和杨春帮忙,到底将那凤冠霞帔取了下来,揉了揉自己脖子,总算舒服多了。
赫连城坐在床榻边,正和女儿玩揭盖头。孩子乐此不疲,赫连城也耐心奉陪。
杨春走了过来,“安乐今晚和外祖母睡,好不好?”
“不好!”
安乐说着话,又把盖头蒙在脸上,“爹爹再来!”
赫连城一笑,拿过挑子,往上一掀,换来安乐咯咯大笑。
“殿下这么由着她,回头她不想睡了!”云清宁忍不住摇头。
堂堂离王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赫连城看了过来,这会儿捞起安乐,“不玩了!”
“不要,继续!”安乐扭起了糖股。
“那就继续!”赫连城立时服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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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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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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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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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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