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将桌椅床帐,但要能扔得动的东西,全扔了出来;屋外的门窗全被捅烂,还有人拆起了不知碍着谁眼的葡萄架。
这瞧着可不是抄家的意思。
“将这西苑砸个稀巴烂!”
一名妇人鬼吼鬼叫,“别以为下了个崽,就鸡屁股插尾巴,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去各院给我搜,看她能躲到几时!”
“张嬷嬷,有话好说,到底是离王府,您这么闹,殿下回来,我等不好交代!”管事上前陪着笑道,余光瞧着坐在院中间石凳上的离王妃。
离王妃八百年不回来一趟,这一回来,就闹这么大动静。
未料有人不吃这一套,张嬷嬷竟一把薅住管事衣食,“云庶妃藏哪儿去了,还不叫她滚出来,看她有没有脸见咱们娘娘!”
管事哭笑不得,“这府里哪有什么云庶妃,您别是听岔了吧!”
张嬷嬷冷笑,“我劝你招子放亮些,离王妃才是这府中的女主子,你还搁这儿打马虎眼,可是想告老还乡了!”
这话听着刺耳。
离王府里头,谁没个气性,可离王妃就在不远处站着,管家也不好拉下脸。
张嬷嬷又吼了起来,“都不许停!这府里谁都越不过离王妃,便是她要将这王府烧了,看谁敢拦!”
倚红嫁人了,离王妃身边贴心的没剩几个,倒是张嬷嬷越发受重用,称是亲信也不为过。
今日离王妃受了大委屈,张嬷嬷自告奋勇,帮她出这一口恶气。
管事上下瞧瞧张嬷嬷,都知这位不省事,离王妃竟是将她当成了宝。
“嬷嬷这话便不对了,这离王府里,任谁都越不过的……只有殿下。”管事笑脸也陪够了,话中不免带了些警告。
“你大胆!”
张嬷嬷跳着脚,“可是你想打人!”
“张嬷嬷是我的人,看谁敢碰她!”一个声音从管事身后传了过来。
这是主仆两个合伙胡搅蛮缠,管事也是无奈,转过头去,脸上又堆出了笑。
“云庶妃,让她出来见我。”盛安玉冷声道。xǐυmь.℃òm
“王妃,殿下是一个人回来的。”管事只得再解释。
盛安玉仰起头,轻笑一声,“那就继续,今日之事,我看谁敢拦着!”
张嬷嬷心下得意,“还不赶紧着,回头一把火烧了这儿!”
离王妃纵容着手下,管事也拦不住,只得站在旁边,想着军营那头不知接到信没有,总得来个能处置的。
这会儿已有人架着梯子,上了屋顶,将那一片片的琉璃瓦狠狠摔到地上。
这砸得实在痛快,可盛安玉该不痛快,还是不痛快。
方才在宫里,她已闹过一场,当着皇后的面,撕了赫连城所谓女儿的画像。
盛安玉终于体会,什么叫肝胆欲裂。
便是当日夫妻二人闹得那么僵,盛安玉心里还存着一丝小小希望,或是赫连城气量大一些,顾着青梅竹马的情意,能多想想她的好,将那些不愉快统统放下。
从赫连城回来那日,盛安玉就在盛元帅府等着。甚至想过,但要离王让人带信来,她一定放下矜持回去。
然而,离王那边没有一点动静,就像是忘了她这个人。
乾宁宫中,她心中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灭了。
既然如此,又何须她再忍!
“王妃,殿下有请!”冷煞突然出现。
管事松了口气,总算将人盼来。
盛安玉置若罔闻,看都没看冷煞一眼。
赫连城回来又如何,她不想见那个人。
冷煞耐心地等了片刻,才吩咐道:“将里头的这些都绑了,还有……这一个。”
说着话,冷煞看向还在活蹦乱跳的张嬷嬷。
盛安玉终于侧过头,冷冷地瞪向冷煞。
而此时,一帮拿着刀剑的侍卫,已然冲到了屋里。
一时之间,西苑里鬼哭狼嚎。
倒是张嬷嬷毫无惧色,乱手打开两个想要将她摁住的侍卫,嘶吼,“大胆,我等奉娘娘之命,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冷煞不耐烦,“还不将这婆子捆死,把嘴堵住,这离王府是可以造次的地方?”
“你想怎样?”盛安玉出了声。
冷煞是老实人,想什么便说什么,“离王府乃是奉旨敕建,一草一木皆属皇家,未得皇上恩准,任何人不得随意损毁。”
“在你们看来,这府中已然没有离王妃?”盛安玉猛地一喝。
冷煞自不会怕女人发飚,抱了抱拳,“殿下刚回了府,请离王妃过去一坐。若离王妃有什么不满,您可以与殿下当面说。”
冷煞并未回应盛安玉质问,可字里行间都能听出疏离。
“没有什么好说的”,盛安玉的倔劲又上来,“我今日便要拆了这西苑。”
冷煞低头,“殿下让属下带一句话。当日令尊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九公主,离王妃如何……有面脸在这儿闹事儿?”
就这一句,盛安玉脸色顿时大变。
离王府的书房,盛安玉挺直脊背走了进来。
赫连城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邸报,头也不抬地问,“既然要砸屋子,为何不砸我这儿?”
盛安玉眸子一冷,这就是她的丈夫,两年多没见,竟是连看她一眼都不屑。
“殿下对得起我吗?”盛安玉直接愤怒了。
“你想说什么意思?”赫连城终于抬起头。
“你将她带回来,你明知,她对我不敬……”
“清宁是我的女人,又千辛万苦替我生下了安乐,她为什么不能回来”,赫连城不急不徐地道:“我已将此事禀报皇上与皇后。你依然会是离王妃,而她将作为我的平妻,同样拥有正妃的名分。”
若说方才走进离王府,盛安玉心中满是愤怒,此刻这愤怒,已然转化为震惊。
云清宁会成为离王妃,那她盛安玉又算什么?
“我绝不答应!”盛安玉吼了起来。
盛安玉如何能容忍,那个当众羞辱过她的走到面前,从此与她平起平坐。
赫连城抚了抚额头。在皇帝面前,赫连城说得非常清楚,盛安玉想要留下,为了盛元帅的身后名,他自当尊重。然而有一点,他们这夫妻早已是名存实亡。
赫连城到底给盛安玉留了些面子,并没有说出来,他们至今都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不会答应,你别逼我……”盛安玉喃喃地道。
她会以死相拼!
“就这样吧!”赫连城抚了抚额头。
赫连城此刻的冷淡,落在了盛安玉的眼中。
其实何止此刻,从成亲那日,赫连城何来对她有过热情。她从小便喜欢的四哥哥,从没将她放在心上。
将门之女的自尊,让盛安玉暂时忍住了痛,她还有话要问,“冷煞说,我父亲想害云清宁,何来的证据?”
赫连城顿了片刻,“证据便在本王这儿。”
便是连秦帝都曾夸过厚道的盛将军,如今在赫连城口中,竟成了心狠手辣之人。
盛安玉冷声道:“这些年殿下没什么长进,倒是学会了颠倒黑白!”
这话说得刻薄,赫连城却神色淡然,“当日清宁已然自求下堂,离开了泰国,未料半路之上遭人劫杀,差点死于非命。当时凶手何人,本王一直没有追究。不是找不到,而是我为了外祖颜面,才不去追究。”
便是那一支箭,让赫连城彻底对盛将军失去了依赖。
“我绝不相信!”盛安玉咬牙切齿。
“不如离王妃回去问问你父亲。”
实在教人遗憾,盛元帅一辈子光明磊落,儿子却是如此。
盛安玉还是不信,“拿出证据吧,送到皇上跟前,让我父亲与你当堂对置。赫连城,你也不过如此,拿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败坏我父亲名誉,云清宁她算什么东西,竟让你不分青红皂白……”
“可以了。”赫连城已然懒得再说,“离王妃还是回去,你带过来的那些人,既然有胆量拆了离王府,便要有胆量承担后果,自是全部送到刑部。敢动王府,形同叛乱!”
盛安玉已然豁出去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我也送到刑部,便是我让他们来的。”
“闭嘴!”盛将军从外面跑进来。
赫连城端坐在书案之后,看了看这父女二人。
盛将军过来,自是得了离王府的报信。
今日是前太子妃的冥诞。人都没了这么些年,记得她的也只有一家老小。
赫连励被接回来,本是一家人聚在一块,结果盛安玉不声不响,竟是出去了。
后头有人来报,离王妃离开之时,她身边的张嬷嬷挑了几名府中男丁,说是有事要办。
盛将军心里不免打鼓。
下午盛将军进了宫,该要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
赫连城在外头与云庶妃生了孩子,这回要将母女带回来。此事情理之中,谁也不能反对。
可让盛将军不能接受的,赫连城竟是打算,将那个已被赶出玉牒的女人扶为正妃。
若从前位高权重之时,盛将军一定严辞拒绝。
然而如今,兵权已落到赫连城手中,他如今就是个闲散将军,说话早没有听了。
少不得盛将军要忍下了这一口气,至少赫连城答应,不会抛弃离王妃。
盛将军本打算过了今日,再同女儿说说这事,不过盛安玉都来了离王府,想来已然知道了实情。
此时盛安玉回过身,看向盛将军,已然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赫连城瞧见了盛安玉的背影,她已然失去了从前健康的圆润,甚至有几分瘦弱。
不知为何,赫连城眼中浮现出,当日洞房之中,他揭开盖头时,盛安玉那张羞红的脸。
其实赐婚之时,赫连城若是拒绝,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多的事,或许盛安玉已然遇上情投意合之人。
在这一点上,赫连城承认自己有错。
“爹,今日便当着这位,把说清楚,那个云清宁被赶出秦国之时,你有没有派人去追杀?”盛安玉不相信自己爹爹是那样的人,这件事必须要说清楚,她不能白白吞了这冤屈。
盛将军不由惊住,派人追杀云庶妃?
“殿下,在下绝不会做这种事。”盛将军立时回道。
赫连城却面无表情。
倒是冷煞走了过来,将一支箭送到了盛将军的面前,“当日九公主离开之时,我等前去相送,正遇上几名黑衣人意图行刺,若非九公主藏进草丛,早就被一箭射死。”
盛安玉冷笑,一把夺过箭,“殿下如今便掌管盛家军,想要拿来一两支箭,易如反掌,用这种东西来做罪证,不觉得可笑吗?”
“离王妃,在下还有西春他们,都是人证。”冷煞回了一句。
盛将军目光落在了盛安玉手中那只箭上,及到后头,眸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赫连城一直观察着盛将军,这时问了句,“想必盛将军看出了什么?”
“殿下,在下起誓,绝未做过此事”,盛将军想要撇清,却也明白,有些事情瞒不住赫连城,不免放低声音,“兹事体大,我这就去查。”
“爹爹何必如此,如今兵权都在人家手里,你找谁去查?”
盛安玉说到这儿,转头看向赫连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爹爹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赫连城一言不发,却冷笑了出来。
盛将军是他从小跟在后面的舅舅,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赫连城都能看出他心中所想。显然盛将军心里还是有底的。
“殿下何来非要诬蔑我父亲?!”盛安玉怒吼。
“今日西苑之事,便到此为止。盛将军把离王妃带回去吧!”
赫连城看向盛将军,又顿了顿,“盛元帅乃小王外祖,贵府更是皇后的娘家,我不会做任何有损盛元帅身后之名的事,不过,作为直系子孙,你们也当谨言慎行。”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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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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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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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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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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